文/J.C.莱尔       译/老漫       校/杖恩

 

“违背律法,就是罪。”(约壹3:4)

 

任何人如果想要对基督徒的圣洁这个题目有正确的认识,他必须从考察罪这个巨大而严肃的题目开始。一个人若想建得高,他必须挖得深。若在这里犯错误,将造成最大的损害。对成圣有错误的认识,往往来源于对人性的败坏认识不足。在这本有关圣洁的书之开头,我将直截了当地分享罪的题目,对此我毫不客气。

 

明摆的事实是,对罪有正确的认识,乃是一个救人的基督教的根基。没有对罪的认识,称义、悔改和成圣都不过是没有具体涵义的“概念与名称”。所以,上帝在基督里造一个新人的时候,他首先做的事情是,光照这个人的内心,使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有罪的罪人。创世之时,创造物质世界是以“要有光”开始的,同样,进行属灵的新造时,也是如此。上帝藉着圣灵的工作,吩咐光“照在我们心里”(林后4:6),于是,一个属灵的新生命开始了。对罪模糊的、不确切的认识,是今日绝大多数的错谬、异端和错误教义的来源。如果一个人不能认识到他的灵里疾病的严重性,你就不会奇怪他仅仅满足于错误或肤浅的医疗手段。我相信,在19世纪这个时代,教会最大的需要之一,一直是,并且现在也是,对罪更清楚、更完全的教导。

 

罪是什么?

 

在这个题目上,我首先要给出一些罪的定义。当然,我们都对“罪”和“罪人”的词汇很熟悉。我们常常谈论这世上的“罪”,谈论人们“犯罪”。但是,这些词汇和句子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呢?我们真的知道吗?我想,恐怕在这一点上,我们脑海里有许多的模糊与混乱。让我在此尽可能简洁地提供一些答案。

 

根据英国国教三十九条信纲的第九条定义,罪是“每一个人在本性上的过犯与败坏,这是从亚当世袭下来的;因此,人已经远远地偏离了最初原有的义,而如今他的本性是偏向于邪的,这样,肉体情欲总是与圣灵相争;并且,每一个生在这世上的人,都当承受上帝的忿怒与咒诅。”简言之,罪是影响了整个人类的那巨大的道德性的疾病,不分种族、地位、阶级、头衔、国籍、民族和语言。对于这罪疾的影响,古往今来凡妇人所生之人,除了一位,无一人幸免。不用说,那一位就是主基督耶稣。

 

进一步,具体而言,罪包含了做、说、计划和想象一切不合乎上帝旨意与律法的事。简而言之,如经上所言,“违背律法,就是罪。”(约壹3:4)任何外在的、内在的对上帝启示的旨意与本性的微小偏离,就构成了罪,并且随即在上帝眼中成为有罪。

 

当然,不必我说,任何一位认真读经的读者都知道,即使没有外在的、可见的邪恶之举,一个人仍可以在心中和在思想中破坏上帝的律法。我们的主自己就很清楚地在登山宝训(太5:21-28)中说明了这一点。甚至我们同时代的一位诗人也正确地说到:“一个人或许在微笑又微笑,但却是一个恶棍。”

 

还有,不必我说,任何一位好好学习新约的读者都会知道,罪不仅是做错,也包括未做。就如公祷书中正确地提醒我们说,当我们没有做应做之事时,我们就犯罪了,这同做了不应做的事一样真实。我们的主在马太福音中也不可置疑地说明了这一点:“你们这被咒诅的人,离开我,进入那……永火里去!因为我饿了,你们不给我吃;渴了,你们不给我喝。”(太25:41-42)大主教埃舍尔(Usher)在临终前所说的话,真是非常深刻和有意味:“主啊,饶恕我一切的罪,特别是我没有尽职的罪。”

 

在今天这个世代,我觉得非常有必要提醒我的读者,一个人可能犯了罪,却对此无察觉,而且在他有罪的时候却自以为清白。现代的说法是:“罪不成其为罪,除非我们认出它,而且感受到它。”我看不出这里有任何的圣经根据。恰恰相反,在常常被人忽略的利未记的第四章和第五章中,以及民数记的第十五章中,里面清楚地教导以色列人,存在着误犯的罪,它们使人成为污秽,并且需要补赎(利4:1-35,5:14-19;民15:25-29)。我们的主清楚地教导,若仆人不知道主人的意思,没有顺从主人的意思行,他们不因他们的无知被原谅,却仍被责打和惩罚(路12:48)。我们若以我们非常有限的知识和良知作为衡量我们罪性的标准,那我们便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上,记住这一点,将对我们有益。而更深入地研究利未记会给我们带来许多帮助。

 

罪的来源

 

对于罪这个恶疾的来源和起因,我必须说几句。在这一点上,恐怕今天许多自称是基督徒的人都有错误的、不确切的认识。所以我不能跳过不说。让我们牢牢记住,人的罪性不是从外面而来,而是从里面而来。它不是早年受的教育不好的结果。它也不是从一些坏伙伴和坏榜样学来的,就像一些基督徒特别喜欢说的。不!这是一个“家族病”,是我们从我们的先祖亚当和夏娃世袭下来的,我们生来就带着罪性。我们的先祖最初是按着“上帝的形象”造的,是义的和无罪的,然而他们从起初的义的地位堕落了,成为有罪的、败坏的。从那一天起直到现在,男人和女人都生在堕落的亚当和夏娃的样式中,他们继承了一颗偏向于邪的心与本性。“罪是从一人入了世界。”“从肉身生的,就是肉身。”“我们……本为可怒之子。”“原来体贴肉体的,就是与上帝为仇。”“因为从里面,就是从人心里发出恶念、苟合……”(罗5:12;约3:6;弗2:3;罗8:7;可7:21)。

 

最可爱的初生婴儿,成为一家人的阳光,不是像妈妈所说的那样是“小天使”,或者“小无辜”,而是“小罪人”。哎!就当他躺在摇篮里微笑和啼哭的时候,在这个小东西的心里面,有着每一样邪恶的种子!只要细细地观察他,等他的身体和思想渐渐长大,我们很快就会发现,在他的心里,有一种不停地作恶的倾向,并且对行善极不情愿。我们会看到在这颗心里孕育着诡诈、恶欲、自私、自我、顽固、贪婪、嫉妒、情欲的萌芽和花苞,如果听之任之,它们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迅速生长。是谁教给孩子们这些事情?他们是从哪里学到的?只有圣经能够告诉我们答案!在父母们谈论有关他们孩子们的蠢话中,最蠢的莫过于这句常话了:“我儿子里面有一副好心肠。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但是他受到了坏的影响。公立学校不是一个好地方。那些老师们不管学生。但是他里面还是有一副好心肠。”不幸的是,事实是完全相反的。所有罪的根源都在于这个男孩子内心中与生俱来的败坏,而不是在于不好的教育。

 

罪的程度

 

关于罪的程度,不要让我们有错觉。最稳妥的立场是圣经提供的,人“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创6:5;耶17:9)。罪是一种疾病,遍布了我们整个的身体以及我们心思意念的每一个功用。我们的理解力、感情、理性、意志,都受到了罪的影响。甚至良心也被蒙蔽了,我们不能再倚靠它作为我们的向导,除非良心蒙了圣灵的光照,否则它常常领人走上邪路,却以为是正路。简言之,“从脚掌到头顶,没有一处完全的。”(赛1:6)罪也许可以披上一层薄薄的待人周到、彬彬有礼、举止优雅和端庄得体的面纱,但是它深深根植于我们的本性之中。

 

我完全承认,人还有许多很棒、很了不起的才能存在着,特别是在艺术、科学和文学上,人类表现出极大的才能。但事实仍然是,在属灵之事上,他完全是“死的”,对上帝没有任何天然的知识,对上帝也没有爱与敬畏。人最好的东西是如此与他的败坏交织在一起,这正突显了有关堕落的事实与程度。同样是人,他在某些方面可以是那么高超,而在另外一些方面是如此卑劣;在如此有才干的同时又是如此的渺小;如此高贵,却又是如此卑微;在有关物质世界之事上如此具有想象力和执行力,在灵性上却是如此低下和匍匐在地;他能够计划和建造像在埃及和雅典的那样雄伟的金字塔和神殿,却又去敬奉那些虚无的神明以及飞禽走兽和爬虫;人能够产生像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1]那样伟大的文学作品,以及像修昔底德那样的历史作品,却又是罗马书第一章所描写的那些可憎之罪的奴隶——所有这一切,对于那些嘲笑“圣经是上帝的启示”,嗤笑我们为“崇拜圣经者”的人,都是令人头痛之谜。但是,我们用我们手中的圣经,可以解开这个谜。我们承认,人具有一个宏伟殿宇所具有的特征,上帝曾住在这殿宇中,但如今完全被废弃了,我们今天还能看到这里有一个破损的窗户,那里有一个损坏了的门,那里又有一根毁坏的柱子,这些留给我们一些这殿宇原来之雄伟设计的痕迹,但是在今天,这殿宇已完完全全失去了它的荣美,已经从它原有的尊贵地位坠落了。我们看到,除了原罪的教义,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解释人今天这种复杂的状态。

 

除此以外,让我们记住,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为此事实作见证,就是,罪是普世的,是全人类的恶疾。让我们考察一下吧,从东到西,从南极到北极;地的四极,每一种气候下的每一个种族;我们社会中每一个阶层和阶级,从高到低——在每一种情况下,我们都得到同样的结论。让我们来考察太平洋上一处遥远的群岛,这片岛屿完全远离欧洲、亚洲、非洲和美洲,从未接触过西方的文学艺术或东方的奢华,住在那里的人对书籍、货币、蒸汽机、火药这一类的事物完全无知,他们从未被现代文明污染过,然而就是这样的岛屿,一旦有人登陆,就会发现,各样罪恶的形式,就如情欲、残忍、诡诈和迷信,都住在岛上。如果岛上的居民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他们也总知道犯罪!无论在哪里,人的本性就是“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耶17:9)就我个人而言,要证明创世记中摩西有关人的起源记载乃是上帝的默示,没有比罪的权势、程度及普世性这样的事实更为有力的证据了。如果我们接受人都是从一对先祖繁衍下来的,而这一对先祖堕落了(正如创世记第三章告诉我们的),那么,我们也就很容易解释今天人性的普遍状态了。否认这一点(就如许多人做的),你就会马上陷入无法解释的困境。一句话,人性罪恶的一致性与普世性,是理解人之复杂性的无可置疑的关键。

 

我确信,罪的严重程度及其权势的最好证据是,它在人生命中顽固的存在,即使是对一个已归信的、在圣灵工作之下的人也是如此。第九条说:“罪性的影响仍旧存在——是的,即使是对已经重生的人而言。”人性的败坏是如此根植于我们的生命中,以至于就是在我们重生、被更新、“洗净、成圣、称义”和成为基督的肢体之后,罪根仍然活动在我们内心的深处,这就好像是屋中墙壁上所长的霉菌,除非我们把这地上的帐棚彻底拆除了,否则我们永远不可能完全清除它们。毫无疑问,在信徒里面,罪已经不再掌权了。藉着新的恩典之律,罪已经被控制、被监察、被治死和钉死了。一个信徒的生命是得胜的,而不是失败的生命。但是每一天在他内心中所进行的挣扎,他在每一天所需要面对的争战,他对自己内心的警醒,灵与肉之间的冲突,以及那无人知晓只有他自己才能体验到的内心的“呻吟叹息”——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就是它们显明了罪的权势和生命力。罪的权势确实强大,乃至它被钉死之后仍旧活着!一个明白这一点的信徒有福了:他在基督里喜乐的同时,不敢信靠自己的肉体;当他说“感谢上帝赐给我们得胜”的同时,决不会忘记警醒祷告,以免自己落入试探。

 

罪的可怕性

 

有关罪的罪咎、在神眼中的卑劣和可憎,我要说的甚少。我用“甚少”这两个字,是刻意的。我不认为就本身而言,必朽坏的人能够真正了解罪在那一位与我们有关系的、圣洁完全的上帝眼中的可怕程度。一方面,上帝是那一位永恒者,“指他的使者为愚昧”,“在他眼前天也不洁净”。(伯4:18,15:15)他不仅看行为,也看念头与动机,并且要求人“内里诚实”。(诗51:6)另一方面,我们是一群可怜的、瞎眼的被造物,我们今天还在这里,明天就如云雾消散了,我们生在罪中,被罪人所包围,持续活在软弱、病态和有缺陷的光景中,对罪的邪恶,我们只能形成最浅薄的观念。对罪,我们没有一个标杆去衡量它,也没有一个尺度去测度它。就像瞎子不能分辨大师的杰作和路边的涂鸦,就像聋子不能区别教堂的管弦乐和硬币落地的声音,就像一只臭鼬,它的恶臭极其冒犯人,它却不知道自己是那么臭,而且臭鼬彼此之间一点也不觉得臭。而人,堕落的人,怎么能对罪在上帝的眼中是何等邪恶的这件事有准确的观念呢?而这一位上帝的创造是绝对完美的——无论是我们用望远镜或显微镜看的时候,都完美;在创造像木星这样大的天体的时候,也是完美的(这木星及其卫星按时绕着太阳转,分秒不差);在创造爬行于尘土中的最小昆虫时,也是完美的。但是让我们在心里牢牢记住,罪是上帝“所厌恶的可憎之事”;他的“眼目清洁不看邪僻,不看奸恶”;而且犯了上帝律法中最小的一条,“就是犯了众条”;“犯罪的他必死亡”;“罪的工价乃是死”;“审判人隐秘事”;“在那里,虫是不死的,火是不灭的”;“恶人……都必归到阴间”;“这些人要往永刑里去”;“凡不洁净的并那行可憎与虚谎之事的,总不得进那城”。(耶44:4;哈1:13;雅2:10;结18:4;罗6:23,2:16;可9:48;诗9:17;太25:46;启21:27)当我们想到,这些话是由一位最慈爱的上帝在他的书中所写出来的,这实在是非同小可。

 

归根结底,要思想罪的可怕程度,最好的标尺就是耶稣基督的十字架与受死,以及有关基督的替死与救赎的全备真理,这是何等强烈的、无可置疑的明证。罪孽可怕到一个程度,没有别的,唯有上帝的独生子的血才能满足对它的公义要求。罪债沉重到一个地步,以至于耶稣在客西马尼园里在痛苦中大声呻吟,有汗珠如血滴落在地上,并且在十字架上呼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为什么离弃我?”(太27:46)我相信,当我们在复活的清晨苏醒过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能像我们对罪的认识,以及对我们自己那无尽的过犯与缺陷的认识那样令我们瞠目结舌。唯有主再来的时候,我们才能完全地认识到罪之邪恶。就如怀特菲尔德所说,天堂的颂歌之一就是:看哪,主是赎买回了一群怎样的罪人!

 

罪的迷惑性

 

有关罪,我还要说一点,这是我不敢跳过的。这一点就是罪的迷惑性。这是非常重要而严肃的一点,我敢说,许多人没有给予它足够的注意力。人倾向于把罪看得不像在上帝眼中那样邪恶与危险,并且随时准备低估它,为它找借口,最小化它的严重性,这正说明了罪的欺骗性。“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上帝是仁慈的!上帝不会记住我们无意中犯的罪!我们的本意是好的!不要这么苛刻嘛!害处在哪里呢?我们只是和别人一样!”谁不熟悉这样的言词呢?对于上帝看来绝对是邪恶的、毁坏生命的罪行,人们却发明了许多圆滑的词汇和句子来遮掩。“快乐”,“高了”,“过把瘾”,“扛不住”,“不够周全”,“放得开”……这都是什么意思?它们说明,人们自欺欺人,想要使自己相信,自己没有上帝说的那么罪恶,他们没有自己事实上那么糟糕。在信徒身上,我们也同样能看到这种倾向:他们放任自己的孩子去做有问题的事情,他们故意不理会贪图钱财所带来的恶果,他们不远离试探,他们在家庭信仰生活上满足于一个很低的标准。

 

我很怕我们没有充分意识到罪的微妙性。我们很容易忘记,罪的诱惑不会照着它本来的面目呈现在我们面前,对我们说:“我是你的仇敌,我要毁了你,永远把你丢在地狱里。”不是的!罪到我们面前来,就像犹大一样,是用一个吻,也像约押一样,向我们张开双臂,又说夸赞的话。不当吃的果子在夏娃看起来十分悦人眼目,是可喜爱的,却致使夏娃被逐出伊甸。在宫殿的平顶上散步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却以犯奸淫罪和杀人罪告终。在一开始,罪很少看起来像是罪。那么让我们警醒和祷告,以免落入试探之中。我们或许可以给罪恶起好听的名字,但是在上帝眼中,它们的本质和特征是不能改变的。让我们记住保罗的话:“总要趁着还有今日,天天彼此相劝,免得你们中间有人被罪迷惑,心里就刚硬了。”(来3:13)在公祷书中,有一个很好的祷告:“慈爱的主啊,救我们脱离来自这个世界、肉体和魔鬼的欺哄。”

 

认识罪所带出的结论

 

现在,在我继续之前,让我快速地分享两个结论,在我看来它们是罪这个题目所必然带出来的结果。

 

一方面,我请求读者思想我们有着怎样深切的理由要谦卑,要我们降卑下来。让我们坐在圣经向我们所描绘的罪的画面面前,思想在上帝眼中,我们是怎样有罪的、可鄙的、败坏的被造物。我们是怎样需要灵魂的全然更新,就是重生、新生和归正。即使是对在我们中间的最好的人,在最好的时刻,都是有多少的软弱和缺陷缠裹着他!想一想,这是何等严肃的宣告:“非圣洁没有人能见主。”(来12:14)在我们生命中,在我们每一天夜里,当我们想到我所犯的罪以及所没有尽的职责,我们该有怎样的动力和那个税吏一起呼喊:“上帝啊,开恩可怜我这个罪人!”(路18:13)公祷书针对基督徒真实光景所提供的平时用的与圣餐时用的认罪祷告词,是多么地合宜!公祷书为每一位圣餐桌前上帝的儿女所预备的话语是多么的好:“想到我们的罪与过犯,这实在令我们忧伤;这重担让我难以忍受。最慈爱的天父,怜悯我们,怜悯我们;因着你的儿子,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缘故,饶恕我们一切的过犯。”这是何等真确的事实:即使是最圣洁的圣徒,在他本身也是一个悲惨的罪人,并且直到他生命气息的最后一刻,他都是欠着上帝怜悯与恩典之债而活!

 

我全身心地赞同库克牧师在他有关称义的证道中的话,他这样说到:“让我们思想一下我们所做过的最圣洁和最好的事。祷告是我们与上帝最亲近的时候,但是当我们祷告的时候,我们的心思是多少次地被打扰!当我们向这一位威严的上帝说话的时候,我们表现出的敬畏是何其少!我们为自己的罪而有的悔恨又是多么微弱!多少次,我们是那么不情愿地去开始祷告,却又为祷告要结束了而感到高兴,就好像上帝吩咐我们要呼求他时,是把一个极重的重担放在了我们肩上。我在下面要讲的话,可能你会觉得有些极端,但是你判断一下,你的心会告诉你,我说的是对的。我要做的只是向上帝发出一个请求。上帝承诺亚伯拉罕,如果所多玛城中还有50个、40个、30个、20个、甚至只有10个义人,那么为着他们的缘故,上帝就不毁灭所多玛。如果上帝此时给予我们一个更慷慨的承诺:自从我们的先祖亚当堕落以来,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个人,做过一件事,这件事在上帝眼中看为完全清洁,没有任何污点或瑕疵,那么为这一个人所做的这一件事的缘故,上帝就免除所有堕落天使和堕落人类当受的刑罚。想一想,这样拯救人的方案可行吗?事实上,我们所做过的最好的事情,都有需要被上帝饶恕的地方。”[2]

 

这个见证是真实的。就我自己而言,我认识到,当我们越被光照的时候,我们就越看到我们自己的罪性;当我们离天国越近的时候,我们也就越以谦卑为衣。如果你研读传记,你会发现一个事实,就是每个世代的教会中,最杰出的圣徒,就像布兰福德(Bradford),罗斯福德(Ruthford)以及麦克谦这样的人,总是最谦卑的人。

 

另一方面,我请求我的读者思想,我们对上帝荣耀恩典的福音应当有怎样的感恩之情。为着我们治病的需要,一个医治之法被启示给了我们,我们的病状有多广、多重、多深,这医治之法也有多广、多重、多深。只要我们不忘记在耶稣基督里为我们所预备这大能的医治之法,我们就不需惧怕于直面罪恶,并察考它的性质、起源、权势、程度和可憎。虽然罪过显多,恩典更加显多。是的,想一想:在永恒的救赎之约里面,圣父、圣子、圣灵是涉及的三方;而恩约的中保是耶稣基督,他是完全的上帝和完全的人,他就是义;为我们的罪,他死了,并且三天后复活;他的职分是我们的大祭司、替代者、大医生、牧者与代求者;他所流的宝血,能够洗净我们一切的罪污;他带给我们永义;他在父的右边,永远替我们代求;他的权能,能够救我们中间最恶劣的罪人中的罪魁;他乐意接纳和饶恕最败坏的罪人,他情愿担当最软弱的人;藉着他所赐、那住在他百姓心里面的圣灵,人得以更新、成圣,一切的旧事已过,都成为新事了——藉着这一切(哦,这是多么扼要的一个素描),为对付罪的恶疾,有一全备的、完美的和整套的医治之道提供给了我们。尽管罪看起来是如此地可怕与巨大,但是只要我们不忘定睛在基督耶稣身上,我们就不必发慌,也不必绝望。难怪在令人赞叹的《生命源泉》一书中,作者弗拉维(Flavel)在许多章的结尾处写到:“因基督,上帝得了荣耀。”

 

在快要结束罪这个巨大的题目的时候,我觉得我只是触及了冰山一角。以本文的篇幅,是不可能详尽地处理这个题目的。如果有人想要更完全、详尽地认识这个题目,他可以去读欧文(Owen)、伯吉斯(Burgess)、曼顿(Manton)、查诺克(Charnock)这些大师的书,以及其他清教徒属灵伟人的著作。在罪这个题目上,没有比清教徒写得更好的了。现在我想提一些有关罪的教义在这个世代的实际应用。

 

罪的教义在这个世代的实际应用

 

1、首先我说,针对当下流行的种种暧昧的、模糊的、玄妙的、缥缈的神学观念,圣经中对罪的描述,乃是最好的抗体。当下有许多自称为基督信仰的理论,我们不能说它们是全然错的,但它们不是纯正的、足斤足两的基督教——这一点,我们无法避而不见。那些是怎样的基督信仰呢?无疑,在它们里面谈到一点基督,谈到一点恩典,谈到一点信心,也谈到一点悔改和圣洁,但是它们不是圣经里所讲的那个“真东西”。它们所讲论的,既不到位,也达不到应有的程度。就像拉蒂马(Latimer)老牧师所说的,那是一种“掺沙子”,对人毫无益处。它们既不能在每日行为中指导我们,也不能在生活中安慰我们,更不能在我们面对死亡时赐给我们平安;对于那些怀抱这些“基督教信仰”的人,等到他们发现自己是站在流沙之地上的时候,往往已经太晚了。而今我相信,能够治愈和修正这些有缺陷的基督教理论的最佳方法是,高举圣经中关于罪之邪恶的古旧真理。人们永远不会毅然决然地把目光定睛在天国,真的过一个天路客旅的生活,除非他们确实意识到他们有下地狱的危险。让我们在幼儿园中,在中学里,在成人培训中,在大学里,都重新宣讲有关罪的古旧教义。让我们不要忘记,“律法原是好的,只要人用得合宜”,“律法本是叫人知罪。”(提前1:8;罗3:20,7:7)让我们开门见山地讲律法,把它印在人的心中。让我们详细地、竭尽全力地宣讲律法,把律法之要求的深度、广度、高度和程度都阐明出来。这正是我们的主在登山宝训中做的。除了跟随主所做的,我们不能有更好的策略。我们可以担保说,除非一个人真的知道他为什么要到基督那里去,知道他的需要是什么,否则他永远不会到耶稣那里去,与耶稣同行,并且为耶稣而活。那些圣灵所吸引到耶稣那里去的人,正是那些圣灵使他们认识到罪的人。若没有对罪彻底的认知,人们或许看起来会到耶稣那里,并且跟随他一时,但是他们很快便会坠落,重新回到世界里。

 

2、其次,对于当下成为时尚的种种空泛的、自由主义的神学思想,圣经中对罪的描述,乃是最好的抗体。现代思想的倾向是拒绝任何教义、信条及宗教间的各种界限。无论是什么理论,都不去指责;不管一个教导者讲的是如何混乱的、毁坏人的理论,只要他热情洋溢、头脑机灵,我们就说他是可靠的——如此做,一个人就被看为是宽宏的、智慧的。于是,什么都是对的,没有错的!每个人都可能得救,没有人会失丧!基督的救赎与替罪,魔鬼的存在,圣经中神迹的内容,永刑的真实性与永久性,这一切基督信仰的基石,像木材一样从基督教这条船上被冷静地抛进海中,为的是减轻这艘船的载重,能够跟上现代科学的步伐。当你坚持这些伟大的真理的时候,你就被看为狭隘、保守、过时,是一块神学上的化石!你若引用一段经文,你就被告之:不是所有的真理都是局限于这一本古老的希伯来作品,而且自从这本书写成之后,又有许多新的科学发现了!而今,我相信,除了清清楚楚地、持续不断地阐明罪的本质、真实、邪恶、权势和罪咎,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抗拒这种现代瘟疫的流行。对于这些“心胸宽广”的人,我们必须刺痛他们的良心,要求他们直截了当地回答一些直截了当的问题。我们必须要求他们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回答这样的问题: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在他们面对死亡的时候,在他们即将离世的父母床边,在他们所爱的妻子或孩子的墓旁,他们所喜爱高谈阔论的观念能否带给他们安慰。我们必须问他们,在这些时刻,某种没有确定教义的、模糊不清的热忱,是否能带给他们平安。我们必须挑战他们来回答我们,他们在自己的里面是否有时感受到一种揪心的东西存在,而那是所有世上的追求、哲学、科学都不能解决的。然后我们就必须告诉他们,这样揪心的东西就是对罪、过犯和败坏的感受,而这是他们在自己的理论体系中所遗漏了的。最后,我们必须要告诉他们,除了相信人的堕落和基督的救赎的古老教义,并且以孩子般的信心投靠耶稣,没有别的任何东西能带给他们安息。

 

3、其次,针对那种追求感觉的、看重仪式的、形式化了的基督教(在过去的二十五年中,这种风尚席卷了整个英格兰,并且带跑了很多人),一个对罪真确的认识仍然是最好的抗体。我完全相信,只要人的良心尚未被光照,那么在人心的某些层面上,宗教仪式对他来说还是相当具有吸引力的。然而,一旦良心这个奇妙的功用在我们里面苏醒了,活了过来,那么,那种追求感觉的、仪式化的基督教便不能再满足我们。只要一个小孩子不饿,那么,一些俗气的玩具、玩偶和拨浪鼓就可以使他着迷,使他安静下来;但是一旦他感到饿了,那么除了食物,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满足他这种内在的自然本性。在灵魂之事上,人也同样如此。在某些情况下,音乐、鲜花、蜡烛、香气、旗帜、游行、漂亮的装饰,以及罗马天主教的告解礼和各样人造的仪式,都能够使人满足一时。但是一旦叫他从死的状态中苏醒、复活过来,那么,他便不会再从这些事情中得安息。这些事情那时在他看来,不过是花拳绣腿和浪费时间。一旦叫他认识自己的罪,他便必须认识他的救主。他感到自己身患不治之症,只有那位伟大的医生才能帮助他。他饿了,他渴了,只有食物和水才能帮助他。或许我说下面的话有些大胆,但我敢断言说,如果英国人在有关罪的本质、可憎和邪恶上受到了足够的、清楚的教导,那么,在过去的二十五年中我们有的罗马天主教式的传统,有五分之四都不会存在了。

 

4、其次,今天,我们听了太多的有关人能够完全成圣的夸张理论,对此,一个对罪的真切认识乃是最好的解药。在这上我不会说得太多,而且我相信我所说的不会有冒犯性。如果那些极力要求我们成为完全之人的意思只是,我们应当坚忍,我们应当倚靠各样陶造基督徒品格的恩典,那么,我们不但接纳他们,而且还要完全赞同他们。无论如何,让我们有高标准。但是,如果有人告诉我们说,就在今生,一个信徒就可以从罪中获得完全的自由,他可以连续有许多年与上帝有着不间断的、不被打扰的相交,并且他能够好几个月不产生一个邪恶的想法,那么,我必须诚实地指出,这样的说法是非常不合乎圣经的。我甚至可以进一步说,这样的说法对相信它的人是非常有害的,而且还可能压制、拦阻和危害那些初信者。像这样的、我们还在肉身之中的“完全”,我在上帝的话语中找不到一点根据。我相信我们信条中的第十五条是完全真实的:“唯有基督是无罪的;我们其他所有人,虽然受洗了,在基督里重生了,仍然在许多事上犯罪;我们若说自己无罪,便是自欺,真理不在我们心里了。”引用我们初次的讲道,就是:“在我们所做的最好之事中,也有不完全:我们爱上帝,没有达到应该有的尽心、尽意、尽力的程度;我们没有以应该有的敬畏之情来敬畏上帝;我们向上帝祷告时,也带着许多的、很大的缺陷。我们的施予、我们的饶恕、我们的信、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盼望,都不完全;我们的说、我们的想、我们的做,都不完全;我们与魔鬼、与世界、与肉体的争战,都不完全。这样,我们就不要羞于承认我们不完全的状态。”让我再一次重申我前面说的:针对当下的这种困扰人心的“人可以完全成圣”的理论,最好的解药就是对罪之本质及其邪恶性和欺骗性的一个清楚、完全、真切的认识。

 

5、最后,针对在这末世时期的教会中普遍存在的对个人圣洁的低标准要求,圣经中对罪的描述是一剂出色的解药。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令人不愉快而又敏感的话题,但是我不敢避而不谈它。一直令我感到忧伤的是,在这个国家中,在自称为基督徒的人中,他们日常为人的标准在不断地降低。仁爱、恩慈、柔和、无私、谦逊、温柔、宽厚、舍己、行善的热心以及与世界分别——这些基督一样的性情在今天都没有得到应有的赞赏,也不像在我们祖辈的日子里那样受到赞赏。

 

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状,我不能假装以为自己完全了解,我只能给出一些猜想供大家参考。可能的是,我们对信仰的告白在如今的时代已经变得如此时尚性,如此随意,以至于曾经又窄又深的信仰之河,到现在变得又宽又浅了,与此同时,我们在外表工夫上的成就,使我们丧失了质量。也有可能,过去这二十五年中物质上的极大丰富,已在不知不觉中导致了世俗化的瘟疫,使人沉溺享乐和生活中的安逸。曾经被我们看作是奢侈的东西,在今天是必需品或小康水平,于是舍己和“忍受苦难”不被人所知。也可能的是,在这个时代中的许多争论导致了我们灵性生命的枯干。经常地,我们满足于对教义纯正的热心,却忽略了在日常生活中对敬虔的操练。不管原因是怎样的,我相信结果是一样的。这些年间,我们对个人圣洁的标准,要比我们的祖辈时低得多。结果就是,我们使圣灵忧伤了,我们应当自卑下来,好好自我反省。

 

对于我说的这种状况,我试着提出一个建言。其他宗派的教会可以自己判断。对于福音派的教会,我相信,解药在于对罪的本质和邪恶性更清晰的认识。我们不必回到埃及,从罗马天主教学习一些传统来复兴我们的灵性。我们不必恢复告解礼,或者回到修道主义或禁欲主义。不是这些!我们单单必须悔改,做起初做的事。我们必须回到起初的真理。我们必须归回“古道”。我们必须谦卑地坐在上帝的面前,直面整个事情,思想主耶稣怎样教导我们罪是什么,什么又是遵行他的旨意。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很有可能在过着一种懒散的、安逸的、半世俗化的生活,与此同时却坚称福音派教义,称自己是福音派人士!我相信,只有在我们看到罪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邪恶,要更贴近我们、缠绕我们时,我们才能被引导着去更加亲近基督。一旦我们就近基督,我们就可以享用他的丰盛,并且活出在他里面的信心的生活,正如保罗所说。一旦我们活出在基督里信心的生活,住在基督的里面,我们就能多结果子,更有力量完成我们的责任,在试炼中更加忍耐,在软弱之中更加警醒,在每日的所行中更加像我们的主。我们有多认识主为我们所做的,我们就能为主做多少工。赦免的多,我们的爱就多。简言之,就如使徒所说的:“我们众人既然敞着脸得以看见主的荣光,好像从镜子里返照,就变成主的形状,荣上加荣,如同从主的灵变成的。”(林后3:18)

 

无论有些人欢喜怎样说,或怎样想,无可置疑的是,对圣洁的不断增加的兴趣,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标志。有关“灵性”讨论的会议如今四处可见。几乎每一年,“灵性”都成为议会关心的议题。在全英格兰,这个题目激起了相当的兴趣,并且引发了普遍的关注,我们应该为此感恩。只要是建基于坚固的教义,任何有助于促进属灵生活和个人圣洁的推动,都是对英国教会的祝福。这会大大有助于我们的合一,并弥合我们中间令人不愉快的裂缝。或许,这能够带来圣灵恩典的新鲜的浇灌,并且在末后的日子,使枯骨复活。但是我要肯定地说,就像我在一开篇时说的,若我们要建得高,我们必须要以挖得深开始。我确信,达到更高圣洁标准的第一步,乃是让我们更全备地认识罪可怕的邪恶。

 

 

 

正在陆续翻译莱尔的《圣洁》这部经典,非常喜欢其中“罪”这一章,受益非浅,希望大家也能读到。在《圣洁》一书中,莱尔是以罪这个题目开篇的,诚如他自己所言:要想建得高,就得挖得深。莱尔提到,在他的年代,针对各种虚妄的思潮与神学错谬的最好一剂解药就是,重新回到圣经中所描述的罪,对罪的本质与邪恶程度有一个清晰的、真切的认识。对当今的世代,诚然也是如此。——译者注

 

 

作者简介

 

莱尔(John Charles Ryle,1816-1900),英国著名主教,从1841年起在英国圣公会从事了二十五年的牧会工作,1880年被按立为英国国教的首任利物浦主教。莱尔主教是一位优秀的释经家和作家,也是大能的讲道者和忠信的牧者,司布真认为他是“英国国教中的杰出人物”。

 

 

[1] 二者都是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之一。

[2] Hooker, Learned Discourse of Justific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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