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音与牧职

文/江登兴

 

一、福音与牧职

 

现在回想自己事奉历程的时候，看到自己有很多的失职。

 

开始事奉时，对于教会的信念，基本上是基于两个粗糙的信念：1）基于圣经的更正教教义应该被宣讲；2）上帝的荣耀会临在软弱但不住祷告的圣徒群体中，从而成就他的工。这两个信念分别源于更正教传统和中国家庭教会传统。

 

1. 牧职的缺失

 

上帝在教会中显出福音的荣耀，这应该是一个教会的根本异象。这个异象的落实是通过道的宣讲、祈祷、牧职、圣徒的团契这四方面实现的。

 

从我非常有限的观察看，现在一些教会普遍感受到事奉的停滞，而在争战中仍然显出能力的教会，是那些对于福音有清晰的界定和持守，并且有与施行这福音相称的牧职及牧会理念的教会。

 

我最近阅读陆昆老师的《以门徒训练为中心的教会牧养》^[1]，总结其中的思路是这样的：首先，牧会的基本神学前设包括福音是什么（福音是基督徒生活的一切，福音在信徒生命中的落实就是五重意义上的与基督联合），以及实现这一联合的三种途径；其次是对教会现场的观察，列出教会的现状；再次是基督徒生命成长进程的描述，其中有对于如何以福音模铸信徒使他们与基督联合的思考；最后是基于以上前提的牧养体系的设置。

 

这些牧会理念的起点是对于福音是什么，以及福音应该带来怎样的丰盛生命有清楚认知，也就是对于福音要把主的门徒带到哪里去的认知。如果没有对于这个前提的清楚认知，我们的牧养就会失去异象，也会失去动力。而牧职是什么呢？牧职的功用，在于对教会的现状做出清醒的判断，也知晓圣徒成长的必经阶段，然后通过具体的牧养设置，使福音在教会中得到落实和施行。

 

从根本上来说，一个人如何认识福音，他对于自己的教会就会有怎样的期待，这也决定了他如何看待牧职的责任。

 

2. 牧职是上帝在教会中施行福音的重要器皿

 

我们对于牧职的看法，是受我们对于福音是什么，以及福音如何在教会中施行的看法限制的。因此，牧职是为施行福音而有的。

 

从约翰福音第10章看，主耶稣认为他自己牧人的职分主要的使命是：“认识羊”、“使羊得生命”、“使羊得更丰盛的生命”、“保护他们脱离盗贼和豺狼”。这四重使命可以归纳为福音的宣讲和福音在具体信徒生命中的运用。比如：“认识羊”是基于福音的认识；“保护羊”需要福音，因为羊群在罪性、今世、他人之罪及今世风俗、魔鬼权势的威胁之下，解救和保护他们的基本之道就是福音；“使羊得生命”则是指重生和得救；“得更丰盛的生命”，最好的诠释则是前文陆昆老师所言“与基督的联合”，包括身份、性情、使命、权柄、际遇的联合，我相信这也是门徒训练最根本的目标。

 

以主耶稣的牧长职分为基础，我们蒙召传道的人也领受了牧人职分和使命。有话语教导职分的人，包括传道人和小组长，其实都在履行某种牧养的功能，是站在某种牧职的位置上。我们事奉的目标就是，使主耶稣所宣告的“认识、重生、成长、保护”这四重使命在教会中得到落实。

 

主耶稣最后对彼得的呼召：“你牧养我的羊”、“你喂养我的小羊”，在我们看来过于简单，难以测度；但这个呼召是以摆在彼得面前的耶稣牧职的榜样为前提的，彼得很知道牧职意味着什么。因此，彼得不止有这四重使命的观念，他也有一个鲜活的榜样，就是主耶稣。

 

3. 牧职的基本要求，以及带职事奉的限制

 

从这个视角看，我想基于福音的牧职缺失很可能是家庭教会现状软弱的基本原因之一。

 

就牧职本身而言，三个方面的因素是造成我们当下教会牧职缺失的原因：1）家庭教会传统在牧职上的缺失；2）更正教的牧养传统离我们过于遥远，未曾被我们所继承；3）当代典范的缺乏，缺少鲜活的榜样摆在我们的面前，可供我们参考。因此，开始形成自己的牧养理念的教会及牧者的榜样，对于我们是非常重要的。

 

对于一个带职事奉者，我一直认为：完成主日讲道，参加教会每天的祷告会，教会有了小组基本功能的设置，就已经完成教会牧养的基本职责了；但是，这实际上是不够的。

 

去年，有一位将近八十岁的老姊妹在我们的聚会中因为脑血管疾病晕倒，不久后去世。这令我自己为了牧职而惧怕，因为有一天，我要为这些人的灵魂在上帝面前交账，我交的时候能没有忧愁吗？

 

作为一个带职传道人，两个方面导致我不能更好地履行牧职：

1）时间的限制。我只有这么多的时间，完成每个主日的讲道已经基本需要拼命，没有能力顾及更多的需要。

2）观念限制。以往注重宏观总体的牧养，缺乏具体的关怀与照顾。虽有基本小组牧养职能的设置，但缺少对这些小组的关心和照顾；注重事情，缺少对人的生命基于福音的关心。

 

对于一个带职事奉者，也许考虑是否要全职是一个主要的挣扎，但是，反过来想问题可能会更简单，你所事奉的羊群，他们都重生或者试图帮助他们重生了吗？他们被建造起来了吗？在凶险的今世，他们的灵魂得到有效的看顾了吗？如果我们不能对以上的问题回答“是”，我们就有责任投入更多的时间。

 

当年主耶稣以牧职呼召彼得的时候，以“你爱我比这些更深吗？”、“你爱我吗？”为起点，这是一些让彼得忧愁的问题。但是，彼得在晚年以基督的受苦呼召人效法他的牧职榜样，让人“务要牧养在你们中间神的群羊”，按神的旨意照顾他们，可见软弱的他忠心完成了自己牧职的呼召。

 

在约21章，耶稣基督一直问彼得有没有“Agape”的爱，而彼得两次都没有，但是主耶稣还是召彼得牧养他的小羊，因此，彼得有多少就付出多少，直到他更加蒙恩。这个恩是因为牧职而蒙的恩，是因为顺从牧职的呼召而蒙的恩，因为神的恩赐和选召是没有后悔的。所以彼得在晚年同样可以以牧职来呼召后来人：

 

我这作长老、作基督受苦的见证、同享后来所要显现之荣耀的，劝你们中间与我同作长老的人，务要牧养在你们中间神的群羊，按着神旨意照管他们。不是出于勉强，乃是出于甘心；也不是因为贪财，乃是出于乐意；也不是辖制所托付你们的，乃是作群羊的榜样。到了牧长显现的时候，你们必得那永不衰残的荣耀冠冕。（彼前5:1-4）

 

正如彼得说的，正当地履行牧职，结果将有“永不衰残的荣耀冠冕”为牧者们预备。

 

二、福音与牧养

 

近一段时间，有两件事，使我相信：教会的盼望在于上帝向她显出福音荣耀。

 

首先，是因为那些看起来最简朴的福音真理，对于我们这些信主日久的人，居然具有如此的权能；其次，是从对个人隐藏罪性的认识中，深知除了对自己的心灵有力地宣讲福音之外，没有其他的解救之法。

 

传统家庭教会，以十字架的道路作为他们对于福音的经典陈述。他们的十字架道路大概有两种含义，一种是主耶稣的十字架，另一种是跟随他作为门徒的十字架。而福音，其实就是关于十字架事件，以及这个事件与我们的关系的真理。

 

福音的荣耀是如何向教会显出来的？从我个人最近的观察有些初步的体会：

 

1、在古旧福音的宣讲中。当教会的讲台和圣徒团契宣认与福音相关的教理的时候，神的能力与我们同在。

 

2、如何保持对于福音的新鲜认识？“约翰的儿子西门，你爱我吗”，这是一个近乎无法回答的问题。对于一个传道人来说，持久地面对这个问题，是保守自己的心灵在蒙恩的状态下的必要条件，但我们如何做得到呢？

 

我们从起初得救和试炼时从福音中所蒙的恩，会在我们里面渐渐失去起初的鲜活，我们如何得着福音的能力呢？是从和道与圣灵的交通中，从我们自己十字架道路上对福音的经历中。

 

一个人活在福音里的表现，就是常常悔改和反省，特别是在事奉中劳苦的人，要小心我们劳苦的行为累积成为自义，拦阻了我们在福音中蒙恩。信主的时间越长，作为传道人，我们越要谨慎自己内在的罪，比如嫉妒、隐藏的污秽、自义、骄傲等等。意识到这些罪，并且为这些罪到十字架面前挣扎，寻求赦免和洁净，这是我们的生命再次经历福音能力的途径。

 

3、福音与同工关系。同工关系中，最大的障碍是罪，同工关系中的罪，常常是隐秘的罪。只有在圣灵的光中，我们才有能力识别这些罪，并且祈求宽恕和恩典。个人在同工关系中活出福音的表现，就是认罪、降卑，以及效法主耶稣那样舍己的爱。

 

4、福音与具体牧养。我粗浅的体会是：一方面，如果不在个人和小组环境中进行具体牧养，我们仅有在讲台上经历福音的能力，但是脱离了具体的会众鲜活的生命，这个对于福音能力的感受容易抽象化；另一方面，当我们面对每一个具体的牧养对象时，我们常常关心的是他们具体的处境和他们具体的需要，但是我们最需要的是在这些具体的处境中应用福音。比如，在罪显出的地方常常会有仇恨，而仇恨的解决之道是什么呢？如果受伤的一方看不见自己的罪和十字架上的赦免，他就断然难以有力量去饶恕。正是在这些具体的处境中，我们有机会去应用那古旧的教义所宣讲的福音，并且经历福音救赎和医治的大能。

 

我们需要不断地在个人的经验中，也在具体的牧养中去确认福音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从主耶稣对于那一个正在被今世的罪恶残害、正在被自己的罪捆绑的人意味着什么，到再一次确认福音对于我意味着什么，一个牧者可以在共同体中找到主，跟随群羊的脚踪找到主。

 

基于以上几点，我猜想，福音的失落和牧职的缺失很可能是当下教会无力的根本原因，因而在现有的牧养体系中，福音的权能不能有效地运行。改变这种现状的出路，在于认识福音本身的丰盛，确认福音在教会中的中心性地位，以及有相应的牧职和牧养体系的设置来使福音得到真正的落实和施行。

 

 

[1] 该文请见《教会》，2011年9月第5期，总第31期，第40页。——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