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 扎根教会 服事教会 建造教会
文/本刊编辑部
编者按：本期主题为“我们同为传道人”，传道人蒙召不单是为了“传道”，也是为了教会的建造。本刊编辑部有幸就地方教会的建造等相关问题采访了恩典教会的主任牧师李涛牧师。恩典教会是一间改革宗浸信会，建立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至今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呈现出很好的牧养和治理样式，在教会牧养和建制的规范化方面给不少教会带来了帮助。本刊曾在2017年5月号总65期中，以“教会：永生神的家”为题，将恩典教会作为一个教会成员制的实践范例进行过报道。作为这间教会的主任牧师，李涛牧师委身在恩典教会二十余载，始终尽心竭力地牧会，向主尽忠，为羊群舍己，谦卑爱人，也因此蒙主使用，带领恩典教会在福音里不断生根建造，经历了真实可见的成长和改变。相信他作为主任牧师在多年教会事奉中的经历、思考和感想，也可以给更多的牧者同工在地方教会的建造上带来启发和益处。
本刊编辑部（以下简称“编”）：李涛牧师您好！您全职服事多少年了？能否简单介绍一下您所服事的教会？
李涛牧师（以下简称“李牧”）：我是从1996年开始在现在的教会全职服事的，至今已经22年了。我们教会是改革宗浸信会。在神学上，我们持守加尔文主义神学，就是恩典教义，信仰告白为《1689伦敦第二浸信会公认信条》；在教会治理上，我们采用的是长老带领、会众参与的会众制模式，目前有三位长老和七位执事。我们既强调地方教会的独立性，也强调基督教会的合一性，藉着和众教会在神学、教义、事工上的彼此联结和搭配，来彰显普世教会的大公性。
编：您所服事的教会有明确的信仰告白和治理模式，甚至从九十年代就已经建立了成员制，可见您非常自觉地看重地方教会的建造，能具体谈谈您的理解吗？
李牧：这和我对教会的理解，或者说我的教会观是有紧密关联的。我信主的时候，主要受到时代论和基要派的影响，那时并没有明确的教会观。但在读经过程中，有两处经文对我有极大的光照：一处是马太福音16:18，那里主说要把他的教会建造在磐石上；另一处是以弗所书3:9-11、20-21，那里说神在他永恒的旨意中要藉着教会来得荣耀。这些让我看到教会处于神在基督里所定旨意的中心。
那么，就需要来定义“教会”是什么。我以前更多知道的是一个宇宙性的教会，就是历世历代神所拯救的人，有一天要一同聚集在神面前，这可以说是无形教会。但当时我并不看重地方性的有形教会，心里对“地方教会”这样的用词都比较拒绝。但如果说马太福音16:18涉及的是无形教会，那么马太福音18:15-17谈及怎样对待有过错的弟兄时，就一定是在讲论具体的有形教会了。我在后来的读经过程中不断看到，教会是神藉着耶稣基督的宝血赎买回来的一群人，神在地上也把他们聚集在一起。所以，当慢慢地聚焦在地方性教会的时候，我和同工们看到，神的心意是要通过在全地建立地方教会来成就他的旨意。这时我们对教会就产生了极大的热情，因为当看到神藉着他的儿子赎买教会，并且连他的儿子自己都委身于地方教会的建造：他升上高天，掳掠仇敌，赐给教会各样的恩赐，目的就是要来建造教会。因此，我们就立志要靠着主建立一间合乎圣经的地方教会。我们不能说只是在建立无形教会，我们是在建立一个有形的、有组织的、在具体的时间地点呈现出来的地方教会，这个教会观的形成，对于我的事奉有极大的影响，直接影响到后来教会信仰告白的确认、成员制的确立和治理制度的建立等。
编：圣经对教会有不同的称呼，您如何理解这些称呼？其中哪一个对您的教会事奉影响最大？
李牧：圣经对教会有不同的称呼，比如：“基督的身体”、“基督的新妇”、“圣灵的殿”、“灵宫”、“圣城新耶路撒冷”、“神的家”等。这些称呼首先是让我们看到教会的奥秘性，每一个称呼都呈现出教会不同的特质。这些称呼有着非常丰富的神学，同时又非常实在地对我们的服事有很大的提醒和指导。
当说“教会是基督的身体”时，是指教会和基督紧密地相连，我们的生命是出于他，而且他也是我们教会的头。当强调身体的时候，其实也涉及信徒彼此之间互为肢体的关系。
“基督的新妇”是代表教会在基督眼中的位置，就是神在永恒当中所定意的基督与教会的联合。当教会面对来自世界的逼迫的时候，我们会产生出一种被孤立感，甚至胆怯、惧怕，但是当我们了解教会乃是基督的身体、基督的新妇的时候，会让我们看到我们的受苦是与基督紧密相连的——我们竟与基督的苦难有份，我们是和他血脉相连的！
彼得前书说基督是“活石”，信徒到主面前来，也像活石。当说教会是“圣灵的殿”时，是说圣灵的工作是把我们这些一块一块的石头拣选来建造成灵宫，这个灵宫和圣灵的殿的呈现就是启示录中的圣城新耶路撒冷，最终实现神的计划。
在这些对教会的称呼中，对我事奉影响最大的应该是“神的家”。提摩太前书讲到教会就是永生神的家，那里保罗所呈现的上下文主要告诉我们，教会虽然是我们每一个信徒的家，但是她更是神的家。神是这个家里的头，他有权柄指导他的教会做什么。就如同在旧约时代，摩西要规规矩矩地按照神在山上所指示的样式去建造会幕，不可以自己来决定怎样建造一样，我们也要按照神的指示来建造神的家。他的话语就是我们事奉的标准。当我们建造自己的家的时候，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喜好、审美。但“神的家”这个称呼，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在强调，我们对神要全然地顺服，不能仅凭我们自己的想象或者热心来建造，而必须得要照着神的指示，谨慎地建造。因为在很多事奉过程中，人很可能会越界，如果我们只说“教会是我们的家”，我们建造我们的家，很可能只是想把这个家建造得温馨、和睦，但是却忽略了神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一旦这样，就会陷入到人本主义中，认为只要我努力，我用心，神就应该接受我的事奉，但却忘记了，我们的事奉必须要按照神所指示的样式才行。
编：您如何理解传道人与所在地方教会的关系？尤其是传道人向所在教会的切实委身、为羊舍己？
李牧：我们每一个基督徒都是神所呼召出来的，建造教会是神给所有基督徒在这个世界的使命。我经常跟本会的会友强调，你们有自己具体的工作，可能做老板，可能做员工，可能做政府的官员，但这实际都只是你们的副业，你们的主业是被神呼召来建造他的教会。神为他教会的益处，设立了传道人。
传道人的主要工作就是传道，不仅是向未信的人传讲福音，也是向信的人传讲福音。传道人既包括跨文化的宣教士，也包括本地教会的牧师和教师。如果是宣教士，那么他到未得之民的地方传扬福音，有人信主之后，帮助他们建立教会，把他们交托给神，然后他再到另外的地方去传福音，就这样把万民从地极呼召出来。
如果我们更多地是把传道人理解为教会的牧师和教师，那么就都是教会长老的职份。一个人被呼召成为长老，一定是在耶稣基督所买赎出来的具体的一群人里面来做长老。所以我认为，地方教会之外没有圣职。我认为按照圣经，一个长老应该是在地方教会被呼召出来的，是由地方教会的会众认出来的，所以可以说，传道人和教会是共生的关系，没有教会就没有传道人，没有传福音也就没有教会。所以，我认为被呼召出来的服事者，一定是服事一群具体的人，传道人的责任就是委身于神所给他的那一群人。传道人和教会之间的关系就是同生同死的关系。
传道人知道他的羊群是哪些人，知道哪只羊是属基督的，非常具体地知道自己对他们的责任，就是要把他们引到基督面前，使他们的生命成长和成熟，预备他们被主使用。所以传道人的工作跟具体的地方教会是不可能脱离的。一个传道人只有对某个地方教会确实的委身，才能认识羊群，了解羊群的具体需要，切实地负责。正如在使徒行传20章和彼得前书5章那里特别讲到的，长老“务要牧养在你们中间神的群羊”，“作全群的监督”。所以，一个传道人的呼召决定了他的委身，他的委身也决定了他和羊的关系。
编：在您的事奉当中，是否看到过一些地方教会的牧者对自己所在教会委身不够的情形？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的情形？
李牧：有的，我觉得是教会观的问题，涉及到教会到底是什么，以及对呼召的理解、对圣经职份的理解。从浸信会的角度说，我们认为牧师不是全世界的牧师，不是每一间教会的牧师，而是神所托付的那一间具体教会的牧师。牧者的责任是要在那一间教会委身，在那一间教会忠心。我被按立为牧师之前，有一句话特别鼓励我，说的是“我不要做一个最有影响力的牧师，但是我要做一个最有事奉果效的牧师，和一群人同生共死，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所以，一个传道人的呼召就是他要在牧会的现场，他要去委身，他知道他要为谁负责，为那一群具体的羊负责，张弟兄、王姊妹……为他们的益处负责，如果他们偏离了主的道，我们会为他们忧愁难过，甚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们会为他们祷告，我们希望他能够被圣灵改变，我们希望神给他们力量，去行神所喜悦的事。这就是传道人的呼召，做神群羊的仆人，为他们永恒的灵魂负责，付代价，完成神所托付给他的使命。这就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作为使徒的保罗怀着对普世教会的爱，但他绝不是泛泛地谈论对普世教会的爱，而是具体地向一个个地方教会真诚地表达基督的爱。他对着哥林多教会的信徒说：我情愿与你们同生同死；跟帖撒罗尼迦教会的信徒说：自己不但愿意把福音给你们，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情愿给你们。这里的“你们”，对保罗来说都是一个个具体而又不同的信徒群体。而且，他书信结尾处的问安，也大多是指向一个个具体的信徒。保罗对教会的爱，给我们每一个牧者带来生命的建造和激励，让我们看到一个传道人该怎样把自己的生命完全奉献给主，完全为教会的益处去尽心竭力。
编：对于您来说，作为主任牧师，要面对众多的信徒，您如何做到具体地爱他们，而不是抽象地爱所有人？
李牧：我想这正是教会成员之约所强调的，成员之约让我们看到当我们委身于这个地方教会时应有的责任。实际上，一个牧师如果直接负责超过六十个人，已经很难能够跟其中每个人有亲密的关系和具体的了解。那么这种爱首先要求的是牧师常常为所牧养的群体来祷告。我们要知道谁是我们要负责任的人，虽然我们可以爱所有人，但是我们要负责的却不是所有人。所以确切地说，我们是要爱需要自己负责任的那群人。
因此教会需要更多的牧者，祈求神赐给我们更多的牧者，如同神赐给摩西七十个长老，来和他一同完成带领和牧养的工作。一个人很难做到，做主任牧师的也很难做到具体地爱每一个人。
我个人的牧养安排是去关注头尾的两群人。就是那些你现在就要带领和培养的门徒，他们将来可能会成为牧者和不同岗位的同工；以及那些特别需要关怀的人，比如生命出现问题、危机的信徒。一般我会关注这两个群体。中间的部分，实际上只能定期和他们中间的一些家庭或个人见见面，鼓励他们，让他们彼此牧养。虽然牧养的责任是给牧师的，但是牧师有责任管理和治理整个教会的牧养。我个人在教会中会比较多地强调门徒训练，来解决牧师牧养精力不足的问题。
编：您如何理解牧师在教会中投入人格性牧养的重要性？
李牧：牧养一定是面对面的，一定是位格与位格之间的。一定是你和他一起哭，你和他一起喜乐。一定是手拉手的，一定是生命里真实呈现出来的。你会为某一个信徒忧伤，会为一些人的失落哭泣。这个是血脉相连的。一个牧师如果不能够这样做，我会怀疑他有没有被呼召做牧师。一些牧师实际上只完成了教导的功能，然后说通过讲一篇道，由圣灵藉着这篇道牧养会众，但他其实并没有实际地参与到对会众的具体牧养中。
编：作为牧者，在教会的事奉中，您一定有受伤的经历吧？能否分享一些？您怎么理解传道人在教会事奉中受伤的情形？
李牧：谈到受伤的经历，说实话我一时想不起来。虽然肯定是有一些受伤的，比如说你对一个肢体特别关爱，但是最终他仍然对你有很多误解，甚至攻击。作牧者的都会经历这些事情的。但这算受伤吗？当时的确是很难受，但是好像并不能实际形成伤害。这背后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我们早就知道事奉的艰难，知道一定会面对这些问题，因此心里有所预备；二是作为牧者，我们会尽可能更多地应用福音，我们知道我们的价值、我们的存在不是基于眼前的人群对我们的看重，而是基于神。所以我不太记得所受的伤害，就算有，也早已经完全被福音给医治了。
首要的是，我觉得我们是配得所有恶待的，但是神在基督里面饶恕了我们。我觉得我们不配别人对我们好，所以当别人对我们好的时候，我们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反而是把这个理解为神的赐福和恩典。同时，当我们聚焦在福音和事奉神的时候，你不会因着恶待而受伤，而是因此更知道怎样依靠主，怎样依靠圣灵，而不是靠自己。所谓受伤往往在于你认为别人攻击你、不理解你，或者你认为所做的最终没有达到果效。但要知道我们不是在建造自己，而是被基督呼召建造他的教会。受伤往往是发生在我们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因自我中心而敏感、容易受伤，这对事奉是致命的打击。所以我们需要分辨我的感受是否合乎真理。
编：能否谈谈您和亲密同工相处的经历和经验？
李牧：关于同工相处，我觉得可能最大的难处是骄傲。骄傲导致了团队的受伤，还有彼此的纷争。我们每个人内心里面最根深蒂固就是骄傲。但当我们看到自己的软弱，认出魔鬼的工作，也看到神在福音里的恩典时，我们就会看别人比自己更重要。这时，你不会有意去讨好别人，也不会去忽略与别人的关系，会更看重在主里的合一。大祭司的祷告就是要祈求合一，所以合一是我们每个人生命当中的目标，为此要不断结出彼此包容、彼此忍耐的果子来。作为主任牧师，尤其要注意的是，不要看自己过于所当看的。有的时候神确实是在某个特殊的时期使用了我们，但是并不代表说教会没有我们就不是教会了。我们只不过是他手中的工具，我们应该成为祝福别人的管道，而要避免因自己的罪拆毁别人，那不仅使我们自己受亏损，也使整个基督的教会受损害。我们的生命不应该浪费在这种罪和罪所带来的影响中，而是要呈现出和睦谦卑，凡事敬畏主。
编：您认为传道人在教会事奉中会面对怎样的试探？有哪些需要格外警醒的部分？具体该如何面对？
李牧：从个人角度说，传道人和其他蒙恩的罪人一样，会面对所有的试探——权力的试探、金钱的试探、关系上的试探等。因为我们里面仍然有败坏，它拼命地要来反攻、要重新掌权。试探不会不临到我们，真正的警醒就在于我们真的要全然地承认自己是软弱的，是全然败坏的。每一个罪都可能使我们陷在其中。我觉得我们不能有任何自信，我也不敢对自己有任何的自信，而是每一天我都必须去仰望主，仰望福音。我不敢说金钱不能试探我，我也不敢说贫穷不能试探我，我不敢说平顺不能试探我，我也不敢说逼迫不能试探我。我太软弱了，我如果不和我的主相连，我没有一个地方是可以站立得住的。
编：这些主要是从个人方面说的，如果侧重在事工的角度，会有哪些需要格外警醒的？
李牧：教会事工中首要的试探我觉得是人本主义和实用主义，这对每一个传道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试探。旧约中的扫罗，就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警醒的例子。人本主义的意思是，它是以人为中心，以人的好处、人的益处、人的荣耀为中心，是与神本相反的。人本主义带来的是实用主义，就是我们会为了自己的荣耀而追求事奉的果效，而不顾神在话语中给出的原则。面对事工，我们很容易被实用主义拉着走，而不是问神“你要让我做什么”，并回到圣经里看神给我们的原则。但我们当求的应该是神的荣耀，无论环境如何，无论结果怎样，我知道神是我的主宰，我要得他的喜悦，因此按着神的话语，凭信心来事奉。
再有就是偶像情结，传道人可能爱教会胜过爱主，爱讲道胜过爱主，爱教义胜过爱主，这些都是可能的。总之，就是把教会事奉当成我们的事业，在其中得自己的荣耀和享受，而不求神的荣耀，不求神百姓的益处。这些都需要被福音校正。
编：您认为在教会事奉中，传道人如何一直保持仆人意识和交账意识？
李牧：永远知道基督是主，知道神是神，人是人，知道他是万有的主宰，万有都本于他，倚靠他，也归荣耀给他。我们不过是仆人，凡事当以基督的心为心，以基督为生命的目标。为此，传道人一定不能忽略个人的读经和祷告，我们天天要藉着话语和祷告与神相交，亲近神。这能够帮助我们不断地去看到他是我们的主人。
编：回想事奉中的感恩和艰难，您有哪些劝勉和建议给年轻传道人们？
李牧：我觉得努力地读经和祷告，去建立和神亲密的关系，然后使我们的生命在福音里不断地被建造，不断地让福音驱动我们的事奉，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东西。去察验何为神善良、纯全、可喜悦的旨意。不是在这个浮躁的世代中被风吹来吹去，而是专注于他呼召我们要做的。真正地好好去牧养一间教会，把生命奉献给这个地方教会。在那里服事，二十年、三十年……中国特别需要这样的教会一间一间地被建立起来，这样我们才会看到未来教会在中国被神大大地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