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的救赎性更新 ——访谈越寒弟兄

文/本刊编辑部

 

编者按：马丁–路德的十字架神学是改教传统的瑰宝，家庭教会的十字架道路则融汇着家庭教会老前辈们在跟随主的过程中深刻的生命经历和朴素的属灵思考。本刊编辑部就十字架道路采访了越寒老弟兄，多年来他在教会专注于传讲基督十字架的道，也结合自己的生命体验有很多思索，尤其在十字架如何给基督徒的生命带来救赎性更新方面，有相当深入的思考。

 

本刊编辑部（以下简称编）：老一辈基督徒，过去几十年经历了许多苦难，您也是从中走过来的，那您在经历这个过程的时候，对十字架的道路有怎样的体会？

越寒：十字架的道路就是一条跟从主的路。在苦难中，是一个被基督十字架的爱吸引，以及十字架的道在圣灵里更新门徒生命的过程，丧掉的是肉体的生命，得着的是属灵的生命。这个改换点叫更新、成圣。

我在罗马书7:18-24中看到，背十字架跟从主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虽然圣灵掌握了主权，但是仍然在自我里想靠自己行出自己的义。其实所有从自我里面出来的“良善”，无论其表现为遵行律法还是表现为背叛，本质上都是恶。直到有一天，终于发现如果再以自己为主就“真是苦啊”而对自己绝望，“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那个时候才决心回转到主里面来靠主。一旦转向神，靠神，就进入一个新的状态，是我们背十字架的一个极为重要的转折——当我们开始服在主的脚下真正以基督为主，也就开始靠主，进入赐生命圣灵的律里，这就是在十字架上与他同钉，是“我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从此以后就进入罗马书8章里描述的第二阶段。从一个蒙昧的、以自己的努力想讨神喜悦的状态，转到一个在神的爱里信靠神、进入到与基督的联合、以基督为主的地步。

惟独基督的十字架是到父那里去的道路、真理、生命。十字架的道路、救赎的真理与在基督复活生命里的不断更新，是在基督回到父那里、圣灵来到我们里面做保惠师所要达成的目标——与三一真神在基督里联合。圣灵的同在里，我们就与基督联合成葡萄树和枝子的关系。因父的修理而多结果子；因常在主里面就常在主的话里，也常在主的爱里；因遵守主的命令，父与主就来与我们同住，我们里面就成为圣灵的殿与神的国。

“你们要常在我里面”就是保罗说的“与基督同钉十字架”。保罗在罗马书5章里讲“因信得进入现在所站的这恩典中”之后，紧接着就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被神带进患难里，为要叫我们经历患难学会忍耐、老练而达至盼望。“患难”乃是与基督“一同受苦”，本质上是争战，是到底是以神为中心还是以自己为中心、到底是爱神还是爱自己、到底是信神还是信自己的争战。世界、肉体、撒但联合起来逼迫我们这个新人，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今生的骄傲这三方面的试探共同要达到一个目的：向撒但降服就可以得到你自己想要的，而不是跟随主弃绝这一切。所以患难也好，进入神的国有许多艰难也好，天国是努力进入的也好，都是背十字架跟从主。十字架要把我们整个人剥干净，而且是一层一层地剥，要我们脱去一层旧人的同时就穿上一层新人，在这过程中不断被圣灵更新成圣。耶稣基督说你们要常在我里面，“常在基督里”的“常在”译成“住在”会更清楚些，常在基督里就是要不断住在基督里，在基督里与他同住，不再分开。你在基督里，但你是不是住在基督里呢？住在基督里，就与他一同经历患难。主耶稣怎样“因所受的苦难学了顺从”（来5:8），我们也因跟从耶稣基督在与他同受的苦难里学了顺从。越顺从神的话就越爱神，就越信靠神，在这背十字架跟从主的过程中，因圣灵把神的爱浇灌在我们心里，我们就更认识神透过基督显明的无比大爱。（参罗5:6-8）患难所“生”的忍耐、老练、盼望，都是藉着背十字架跟从主成就在我们生命里的，都是在患难中浇灌在我们心里的大爱所带来的，又都是在不断被基督的爱吸引的过程中更新的。

 

编：您刚才说，十字架的道路是一条与基督联合的、生命不断更新的道路，请您具体讲一讲，这样的更新是怎样在您背起十架跟随主的过程中发生的？

越寒：每逢遇到要为神去受苦的时候，苦难就变成一个必须考虑不能回避的问题。（那个时候为要不要经历苦难而反复考虑，现在为要不要接受诱惑而考虑，虽然苦难与诱惑在本质上都是一样，但是我觉得后者比前者厉害得多。）各种失败、软弱、跌倒，都在这个考虑过程里面出现了。我们今天都自认为很爱主，乃是没有在被试验与被试探中。只有经历试验、试探中的软弱、跌倒、失败，我们才会对自己的本相认识清楚，承认自己不爱主，承认自己不信靠主。这时我们才会认罪悔改从而回转过来。

其实我们真和彼得一样，尤其是我，因为我真是不只一次不认主的名。或是直接不认，宣布说我批判自己的宗教信仰；或是间接不认，也就是不想绝对遵行主的话，想方设法打折扣或自我欺骗、贿赂良心，变相不遵行主的话，这些本质都是不认主的名。只是因主永远不变的大爱，他永不失信的承诺，虽然我的背叛伤透主的心，但是他仍然以他的信实和更新的承诺把我带回到他的爱里。弟兄姊妹啊，如果你没有像我那样因背叛主而痛苦得要死，而是靠主站立得住，你就真是有福了！但是我也在这一痛不欲生的苦难中被主削剪、熬炼而回转过来，得到医治被主更新。我体会，这就是主为我量体裁衣预备的十字架。但是，虽然主为我们各人预备的十字架有所不同，却都在他更新的计划里，一定是要我们经过水火从而到丰富之地，要我们经过流泪谷到泉源之地。为的是当我们站在基督台前的时候“成为圣洁，无有瑕疵”。背十字架跟从主的道路就是一条不断被主更新的路，就是一条从不断失败跌倒中被主兴起、走向得胜的路。由于主要钉死的是我们的肉体，而钉死的过程是不间断的，因此，在不断失败中逐渐靠主得胜，在外体不断毁坏中，内心却一天新似一天（参林后4:16），这是主在真理里更新我们的规律。如果每次都得胜，我们就不用在地上走这一辈子了。这一辈子的重要性就在于不断地被神更新。所以，之前我很多次为自己的跌倒失败痛苦，甚至有的时候不敢想，想的时候非常难过：“主啊，我怎么是这样一个人”；而现在我觉得很感恩，因为我不通过那个对自我败坏的再认识，就不会知道这个“我”是多么败坏，必须清除、治死。如果不被神对付，我又怎么可能钉死这个“我”呢？

所以在背十字架跟从主的道路上，我们所经历的跌倒、失败、软弱、退后在本质上都是恩典，因为神要藉着我们所遭遇的这一切，让我们在圣灵光照下认识自己，把凡是从旧我里出来的一切，无论自以为的热心爱主或是隐而未现的过错都显露出来，我们由此得以认识自己的本相而在神面前悔改，从而被他以十字架的大能予以治死、除去。我们跟从主的人，虽然跌倒了却是跌倒在十字架的路上，没有跌倒在十字架道路以外；因为我已经完全奉献自己，把全人都交给了主。在主的保守下经历有限度的跌倒，为要透过跌倒使我们认识跌倒的原因，从而靠主钉死自我，这岂不是极大的恩典吗？当我们认识了十字架道路更新的本质时，就会从不断地自责变成不断地感恩，为从中又发现了自己一个隐而未现的过错而感恩。于是我们就从常常自责的痛苦中转向平安和喜乐。这是我的体会。“要常常喜乐、不住地祷告、凡事谢恩”这三句话，当我们进到这一程度的时候，就成为我们每天生活的常态。主的话语如果真正在我们里面成为我们中心的时候，我们的心就被主开广，于是“我就往你命令的道上直奔”（诗119:32）。用不着再问主“我该做什么”。我想这正是主盼望我们的，就是常住在神的爱里，常在主的话里，所以主说：“有了我的命令又遵守的，这人就是爱我的”（约14:21），“你们要常在我的爱里。你们若遵守我的命令，就常在我的爱里。”（约15:9-10）

 

编：面对自己的错失，从自责转向平安和喜乐，会不会有一个轻忽罪的可能性呢？

越寒：在背十字架跟从主的道路上，我们每一个经历都在圣灵的手里。无论是圣灵引导下的或是因我们的错失而导致的，都会被圣灵纳入“万事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的恩典中。如果这一错失是出于我们自己的失败、跌倒，就一定要在神面前恳切认罪，而且不可停留于认罪，一定要靠圣灵进入悔改。悔改是圣灵光照下知罪认罪的痛悔与在圣灵改变下的更新，甚至可以说，不悔改的认罪，不是圣灵光照的认罪。圣灵里的认罪就一定会悔改；每一次悔改都是“脱去旧人，穿上新人”的更新。圣灵光照下的知罪，是痛苦扎心的；因为圣灵把我带到基督的十字架面前，让我们深深认识自己肉体的败坏，让为我钉十字架舍命的救主何等伤心。因痛悔自己得罪了为我舍命救赎的恩主，就从认罪生发出悔改来。惟独痛心懊悔，才会不仅求主赦免，更恳切求主改变我，钉死我这犯罪的根源——肉体。这样才能从“我真是苦啊，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被圣灵带进“感谢神，靠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就能脱离了”的恩典里。“靠”的本质就是圣灵把我从自我中心的罪律拯救出来使我不但脱离了罪的律，而且把我带进“赐生命圣灵的律里”得到释放。基督十字架的救赎不但救我不至灭亡，而且要在这根基上不断进行救赎性的更新——使我在越来越脱去旧人的同时不断穿上新人。

当我在圣灵感动下把自己完全奉献给神的时候，圣灵就来引导我，作我的主。他会以爱以信以大能负责任地管教，一直到我们进入到与他更深的关系里面，自愿被他管，恳求他来管，以被圣灵管教、责打为乐。这时圣灵就不再叹息，而是更高兴地管：在我们所受的一切苦难中，他也同受苦难（参赛63:9），把我们揣在他怀里，摇弄在膝上（参赛66:12）。最近神让我在床上病了一个月，也可以说是个管教，我思想神要管教我什么呢？于是就大大地看见自我还是隐藏得很深。

 

编：您是怎样从十字架的角度来看的？

越寒：在这次生病中，我不断地思想以利亚。以利亚所做的都是耶和华吩咐他的，他也表现出对神坚定的信心。但在以利亚最辉煌的时候，神却让他看见他自己里面的败坏——隐而未现的自我的状态。以利亚说“我是耶和华的仆人”，而当耶洗别说“明日这个时候如果你脑袋还在颈上，愿神重重的降罚与我”的时候，以利亚竟吓跑了。当耶和华神不在你里面居首位的时候，当你里面还是自我中心的时候，你就变成一个极其软弱的人。以利亚可能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的程度，但神说：你错了，我要让你看看你里面隐藏的自我。然后我们就看到以利亚在罗腾树下求死。他向耶和华祷告说：“耶和华啊，罢了！求你取我的性命，因为我不胜于我的列祖。”在这之前，以利亚大概觉得连摩西都不如他，对不对？列祖里的先知中最大的就是摩西，然而，此时他发现自己的本相，看到自己完全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我们虽然都不是以利亚，但是神透过他对以利亚的救赎性更新与造就，要我们认识神造就更新他仆人的法则。或者说，要我们明白耶稣基督的十字架乃是到父那里去的惟一道路。所以以利亚的状态与我们的状态就具有极大的可比性。从这点来说，也可以说这就是我自己的状态。我以为服事神，以为为神大发热心，以为为神颠狂的时候，却掺杂了很多潜在的满足自我的状态。主把我放在病床上，为要提醒我、管教我，藉着感动我读以利亚被神救赎与更新的经历，让我认识我隐藏的自高。感谢主！主让我省察自己在内心深处从来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而且这隐藏的自高却在我为主宣讲基督的十字架上悄悄地冒出来。我确实深深感受到主大爱激励下的癫狂，又从各地的教会、尤其在农村教会里体会到主正在兴起回归十字架的感动；只要靠主宣讲十字架，圣灵就在信徒心里大大作工，多人流泪悔改。为此，内心在不断催促我为主各处奔跑。也正是在我为主大发热心的深层，自高也更加发动。我在暗暗论断神的仆人，觉得现在宣讲十字架的人不但少，而且讲得深度不够。自认为“我比你们讲得清楚，比你们体会多”，从而把主的恩典据为己有，拿来粉饰自己，夸耀自己。这种潜在的自高正是我“隐而未现的过错”，如果神不提醒我就不会知道。因为我认为我做的都是在神爱的激励中，在圣灵的引导下；我觉得我看到的是今天教会的荒凉，何况每次出去都有神的引导同在，也都实实在在地看到圣灵大能的作为。于是我就以为既然有圣灵同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圣灵为主的同在。我没有认识到神正是在使用我、带领我中同时修剪我。因为“主所爱的，他必管教，又鞭打凡所收纳的儿子”（来12:5），因为“凡结果子的，他就修理干净，使枝子结果子更多”（约15:2）。如果他不提醒、不管教，任凭我的自高逐渐发展，而不予拦阻，我就会任意妄为，就会进而犯大罪，以致羞辱主的名，败坏神的儿女（诗19:13）。“你里面有没有内在的高举自我的状态”？这是神把我按在病床上，我不得不被迫安静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问我的问题。

以利亚去何烈山朝见神的心真是十分迫切。从别是巴到何烈山的路极其难走，他整整走了40天，只为要寻求神，要与神面对面询问神。他因着耶洗别的追杀而逃走，不但有胆怯的因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认为是他要为神保全自己的性命。因为耶和华的先知都被杀净，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要为神活下去，他觉得如果自己再被杀，耶和华就没人为他奔走争战了。“他说，我为耶和华万军之神大发热心；因为以色列人背弃了你的约，毁坏了你的坛，用刀杀了你的先知，只剩下我一个人，他们还要寻索我的命”（王上19:14）。神藉耶洗别的威吓导致以利亚逃跑，使他绝望的在别是巴的罗腾树下求死。人的尽头是神的开始，在以利亚活不下去、累得要命、饿得要死的绝望时刻，神的使者来了，不但有饼有水，更有帮助与鼓励，“起来吃吧，因为你当走的路甚远”。你要到何烈山去直接朝见神，你不要只陷在自我里，而是要去求见神的面。

于是以利亚的心打开了。他知道不该自暴自弃，而是要回到神面前去亲近他、询问他：神啊，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呢？还有谁肯像我这样为你的名冒死争战呢？他要把内心所想的倾诉给神，这就是神要藉着死来引发他内心隐而未现的自高，为了要更新他，把他从自高里救赎出来。神对以利亚说的话很简单：你去膏哈薛——世界、列国都在我的手里；你去膏耶户——我的国我的民在我手里；你去膏以利沙接替你——我的众仆人在我手里。最后这句话最重要，神是在告诉他说：以利亚啊，你太小看我，太高看自己了，虽然你已经发现我能藉乌鸦救你性命，虽然你发现我不但爱我的选民也爱撒勒法寡妇的一家，虽然在迦密山上你看见我威严的荣耀，但是你还不够认识我，不知道我是绝对全能、独行奇事的万军之耶和华。在你以为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我在创世以前早就预备好了，“我为自己预备了七千人是未曾向巴力屈膝的，未曾与巴力亲嘴的”。啊？我的神啊！我是何等渺小，何等愚昧无知啊！求你赦免我。以利亚一下就谦卑了，从那以后以利亚的生命有了一个极大的、难以置信的升华，神的救赎更新把他从风闻有主提升到不但面对面认识神，而且进到与神联合在救赎的恩典里。

病中的这段时间，我还有两点体会。第一点是哥林多后书4:5：“我们原不是传自己，乃是传基督耶稣为主，并且自己因耶稣作你们的仆人。”讲道的人有两种“传”，一种传耶稣基督，一种传自己。传自己，就是用自己的看见、自己的认识、自己的观念来领会圣经和神的心意，讲出来的道带着很大的局限性和误导性；即或没有讲错，但因为不是在圣灵引导下讲出来的，所能给会众的帮助就是知识，神用来感动人心的机会就比较少，因为圣灵的引导与同在是事奉的核心。回顾自己以往的事奉，很遗憾的就是在血气里的事奉占重要的位置，讲的道应该都对，但是里面太多人的掺杂，更重要的是我把自己放在一个不该放的位置上，想靠有限的自己传讲至高的神。第二点是“那进入安息的，乃是歇了自己的工”（来4:10）。一个神的仆人，重要的是进入安息，不然你靠着自己为神做工，神就要对付你改变你，直到你比较完全的被神得着。以利沙成为神的先知，不是靠以利亚做了什么，而是神自己兴起以利沙，他要呼召谁就呼召谁，要差遣谁就差遣谁。所以说，教会的未来在神手里，神要兴起谁是出于神自己。神要我隐藏，我就隐藏；神要我安息，我就顺服安息；神要我退下来，我就退下来；如果我什么都想替神管，神就不管。神自己做工，神独行奇事，我们今天不过是跟从他的卑微的仆人。他用我们是用我们要做他吩咐我们去做的工。我们应当看见的惟独是神，不是事工，不是看见事工的成绩，也不是看见事工的失败，不是看见以色列人回转，也不是看见耶洗别来追杀我；我们只看见一件事，就是神在这里。

 

编：刚才您讲到个人生命中经历十字架的一个具体例子，而您在平时的教牧事奉里非常注重十字架，为什么在教牧事奉中十字架对弟兄姐妹这么重要？

越寒：我们带教会的人想要弟兄姐妹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要带领他们到哪去？除了十字架道路，还有别的到基督里面与他联合、到父那里去与父联合的道路吗？“常在基督里”和“同钉十字架”是时刻在一起不可分的。很多人讲生命的进深，然而不能离开十字架讲生命的进深。唯独背十字架跟从主的道路是与主同钉的路。与主同钉十字架就是与基督的真实、基督的生命联合在一起，于是就变成今天我们生命的实际。离开这条路去寻找生命、操练生命、提升生命，这种企图自我完善的所谓是属灵操练全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伪属灵。所以，想属灵吗？没别的，背十字架；想生命更新吗？没别的，背十字架，只有这么一条生命改变与他联合的路。讲生命不是离开十字架讲生命，生命只有一条道路：走十字架的道路。所以我觉得教会的牧养和传讲把弟兄姐妹带到哪儿去，都取决于教会以什么为中心。

今生能够圣洁不是说“我能圣洁”，而是藉着进到神的里面，神的圣洁就成为我们的圣洁。我们完全被神得着，完全以神为主，完全是神在我们里面做工，即或还会软弱，然而我们已经知道：虽然老我有时还会冒出来，但是神是绝对的主。与神联合其实既真实又简单，十字架的爱、十字架的道、十字架的信成为你生命的一切，十字架的能力使你与基督同钉。一步一步走过来，从在基督里开始背十字架跟从主，就越走越进入与基督、与父的联合中，越走就越进入神里面。“人非有信，就不能得神的喜悦；因为到神面前来的人必须信有神，且信他赏赐那寻求他的人”（来11:6），这句宝贵的经文原意是：“因为到神面前来的人必须信他是神，且信他把自己赏赐给那寻求他的人”。但是，只有神知道我们能不能得着这福分，不是神不让我们得着，而是要看我们自己里面肯不肯背十字架，跟从主来走一条为神弃绝自我的路。如果这样来看生命的长进，就很自然，只要靠主走十字架从死亡得生命的路，天天都在长进中，而不需要自我修炼，自我提升。如何与神亲近？透过祷告、读经是非常重要的，但是祷告、读经也必须有圣灵的引导，只有“在圣灵里祷告”（犹20）才能进入到真正的祷告里，在圣灵引导的祷告与读经里，才有真正地被他改变的属灵的看见，并在经历中进入生命的更新里。于是你就不断惊诧自己怎么会对圣经的话有这么新、这么难以置信的真理性的认识：“我看了很多年怎么今天才明白这句话说的是什么！”“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人活着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当我们有了这样的体会的时候，就会明白原来是圣灵引导我们，更新我们，把我们带进与基督的联合里。

 

编：您刚才提到您在讲道方面的更新，请问您是如何将以十字架为中心的教牧原则应用在讲道中的？

越寒：当约翰在天上的异象中看到那位基督是被杀的羔羊的时候，透过耶稣复活以后的钉痕和枪伤就表达出来救赎的永恒性。这个救赎的永恒性贯穿在神创造救赎的整个过程中，所以离开了十字架读经，一定偏离神与神的道。因为圣经只讲一件事，就是神在基督钉十字架救赎恩典里的旨意。离开十字架的救赎、离开神要在十字架上与我们联合使我们更新、离开神要透过十字架把一切都赐给我们包括他自己的时候，那你还有什么可讲的？离开十字架去讲真理与生命，能讲出真理与生命吗？能带人进入真理与生命吗？这不是说每次讲道都要把“十字架”三个字摆在嘴上，而是无论讲任何道都不要忘记圣经贯穿的核心是基督的十字架，都要在这救赎的范围内。人不能自我完善，自我拯救，我们从神那里领受各样的恩典都与此息息相关。如果讲道没有十字架在道里，就不能把人引到神面前，也不能让人更深地看到靠自己绝对不行而必须靠神；讲道就出了问题。我不住思想十字架与圣灵的关系，不住思想“在基督里”与十字架的关系，因为这一关系是在救赎里的新关系。总之，唯独十字架才能使我们生命与神联合和长进，才能使我们“不至灭亡反得永生”。所以要以这个为中心讲透它，讲什么都以这个为中心，就对了。

一个以十字架为中心的神学就是好神学，如果神学里面偏离了基督的十字架，神学把人带到哪去？但是也不等于说每一句话都硬要找出与基督的关系来，比如说我也听过这样的道：虹好像一张弓，把这个弓射到天上就射到神那里去了，所以虹预表基督的救赎。神的救赎能这样吗？这是从圣灵得到的还是自己脑子里编造的？讲十字架惟独是在圣灵引导下讲的，不是你靠自己去发掘、去编造的十字架。我曾经对一位弟兄说：“你这一篇道讲得好啊！”他说：“圣灵感动我。我先流了多少眼泪你知道吗？”所以道理本身不能感动人，只有神的道在圣灵的感动里一直进到你里面，然后你才能把它讲出来。我们有一天都会与神面对面，在这等候神的一生中你会被神不断地更新改变，你的生命越来越多地被他得着，你就越来越传耶稣基督为主。

 

编：您刚才所讲的是教牧事奉中非常重要的方面。但是怎么样能够将十字架应用到弟兄姐妹一个一个具体的生命处境中，然后给他们带来帮助？

越寒：对于这点我的思考也是不够的，对于弟兄姐妹，我们牧养的中心是十字架。比如说，对于预备婚姻的弟兄姐妹，如何把今天世俗的婚姻观转变到基督里的婚姻观就非常重要。十字架道路的核心就是为主舍己，你的婚姻要为主舍己。当你要舍己的时候，你如何选择对象？外貌不重要，资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不是神为你预备的那一个，这是很重要的。

 

编：那怎样去判断这个人是神为你预备？

越寒：一个是圣经的原则，一个是圣灵的引导，这两个是不可分的，离开神的话的方向去找圣灵带领根本没有。在这个过程中你要学习如何顺服神。你是以你自己的眼光来挑，还是按照圣经的要求去挑，本来就是两条路。你喜不喜欢圣灵引导你去认识的那位，还是只想要自己欣赏的人？“圣灵和情欲相争”，于是你一定挣扎，如果你靠主就会得胜，如果你压制圣灵，就会对自己投降，于是可能一辈子吃自己酿的苦果。喜欢不喜欢十字架，是生命更新的改变过程，如果真是符合神的心意，神一定赐给你们一个相爱的心，而且你们会看彼此为宝贵，一生蒙福。

 

编：这能不能说是两种喜欢，一种是肉体的喜欢和肉体的不喜欢，但经历十字架里面的舍己、经历基督的时候，你会通过祷告经历圣灵的引导，可能会产生另一种在圣灵引导里的喜欢，这种喜欢除去肉体的喜欢和不喜欢。这个引导的重点不是某一个特别的意念或特别的经历，而是在祷告等候顺服圣灵引导的过程中，带来心意的改变，以至于在面对婚姻的选择时，出于顺服神的心有明朗的决断。

越寒：耶稣说，你们若常在我里面，我的话也常在你里面，凡你们愿意的祈求，就给你们成就。这个“愿意”不是对自己想要的“愿意”，而是对神所要成就的“愿意”。

 

编：从您的分享可以深切感受到，十字架已经成为您个人生命和事奉的核心，上一期《教会》谈十字架与当代中国家庭教会的时候，特别是从马丁·路德的十字架神学谈起的，我们也很想问您，您怎样看十字架神学？

越寒：十字架神学很震撼我的一点在于透过道成肉身的耶稣基督认识道，认识道就认识了神，因此道就不是一个抽象的道，神就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他的启示都是具体地、有形有体地启示在耶稣基督里的。我信主的这些年被神感动的中心就是耶稣基督的爱，后来有机会读到十字架神学的时候，我就更看到：神是这么可爱，爱你爱到不能再爱的程度，甚至为你去死。所以我讲道的时候常常流泪，因为神的爱太大了，大到我没办法不流泪。

现今不少人的信仰不是建立在基督十字架的救赎上，而是建立在道理上。“知识是叫人自高自大”，用自己的头脑、思维来研究神、思考神，就把神跟人隔绝，因为不在基督的十字架救赎里认识神就不能认识神。我们是在圣灵的新样里服事，还是在仪文的旧样里服事？是在帕子后面服事，还是除掉帕子服事？这些都是在讲同一个问题：我是怎样认识神的？在我的心里，神是与我们面对面相爱的神，还是高高在上公义严厉和我们没有亲密关系的神？所以，离开了神对我的爱，离开了信，就什么都没有了。信和爱是不能分的，我们唯一的盼望也是有一天能够回到他面前。保罗在哥林多后书5:13说：“我们若果癫狂，是为神。”我深深体会到，我之所以为神癫狂，因为他为我癫狂。神因爱我们，就为我们癫狂，癫狂到他亲自成为人，为我这个本该灭亡的罪魁死在十字架上，代替我成为罪而且甘心为我受咒诅下阴间。这样大的爱临到我，我岂能不癫狂呢？不但我，我们这些被他的爱吸引的人，也为他忘乎所以，为他癫狂。十字架的爱，是我们有限的头脑与情感绝对无法理解的，但正是这个无法理解的爱使我被他深深地吸引。马丁–路德说，一个不会受苦的神就不是神，一个不会流泪的神就不是神，一个不会爱的神就不是神。他的体会是我们这些被神爱的人共有的体会，每一个有这样体会的人，就会从生命的深处与他发生难以言表的深深的爱的关系。一个被神得着的儿女就应该进入与神的这种爱的关系，而且随着生命越来越成熟，经历神越来越多，与神的爱也就越来越深，被他的爱激励就越来越“癫狂”。在我们教会里，我真是看到许多为主癫狂的弟兄姊妹，如果不是被神的爱激励而癫狂，他们为什么会把这么多时间用在主的事上？为什么连晚饭都不吃要来聚会？为什么甘心舍弃那些原来所爱的享受？为什么甘心舍弃满足自己的工作？为什么持定一个心思要得一位同心为主活的配偶？……

“十字架的道……在我们得救的人却为神的大能”（林前1:18）。十字架是神福音救赎的道，是神自己成了肉身、钉在十字架上死而复活成就的救赎，神的道与神的大能融汇为一。活出十字架的道就必定被神的大能充满；讲述十字架的道，神的大能就刺透人的心，使听见的人悔改归向神。脱离了基督的爱与圣灵的大能的教义就是死的；离开基督十字架所讲出来的道理，就蜕化成为人讲的理。无论讲得多么好，只要所讲的与基督十字架的救赎无关，就是异端，因为全部圣经都只围绕一个中心——神的救赎。我们不但要传讲以救赎为中心的神的道，我们还必须成为被神的道与圣灵大能充满的人。如果我们喊十字架，讲十字架，然而十字架在我们身上体现不出神的大能，哪怕讲得再准确，也会变成空话。如果我们讲基督的十字架，自己却不背十字架，虽然讲的是十字架神学，自己反而会蜕变成荣耀神学家。

 

编：那您怎样通过十字架神学来看中国家庭教会的十字架道路？

越寒：家庭教会的路就是要住在神的十字架的爱里。如果只讲十字架神学，而不进到十字架神学透过有限的人的认知向我们展现的这位我们的神，我们就不会知道为什么家庭教会是这样传承过来的。因为我们当时的那点道理是太不成道理的道理，也是最基本的道理：我的主爱我。耶稣基督爱我爱到为我钉十字架，为我承受咒诅；我当怎样回应他的爱？所以我们就只有一个心志：“主为我死，我为主活；主为我活，我为主死”。耶稣说“你们要常在我里面，我也常在你们里面”，“人若爱我就必遵守我的道”。背十字架就是爱主，背十字架就是信靠主，背十字架就是盼望主。爱是信的泉源，信是爱的根基，盼望是爱和信的结果。总之，十字架的核心就是“神爱世人”。

十字架道路就是一条基督徒进入耶稣基督的道路。每个人为主背起的十字架就是“我的十字架”，“我的十字架”是因为基督为我钉十字架，基督的十字架是他成为罪代替我受刑罚，我与他同钉十字架。我跟从基督，效法基督，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基督背十字架走过的路我也要走。在走的过程中，我的生命被十字架逐渐更新了，“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

老一代神的仆人所讲的信息，都是以基督的十字架救赎为中心的道。例如王明道先生，他在1927年创办的《灵食季刊》，有大量的十字架信息。例如第一、二刊的第一篇就是“基督的十字架”，第二篇是“复活的基督”，第三刊第一篇是“耶稣是谁”，第四刊讲“大喜的信息”。王明道在主日讲台上多讲的圣洁，并不是靠自己归正个人的行为操守，而是十字架更新的圣洁。杨绍唐的讲章里有大篇的关于十字架和救恩的论述，倪柝声也是一样。回顾从马礼逊以来忠于福音的西方宣教士传讲的信息，你会发现基本的核心理念都集中在这一点上：基督为我钉十字架，我因他被拯救，他为我死我为他活。当时西方的宣教士冒死到中国来，是遵循耶稣基督福音大使命，为主“往普天下去，传福音给万民听”。解放后，到文革中与文革以后的二十多年里，无论在农村或城市的信徒，能够在极大压力下为主持守的基本原因都在于靠主走十字架的道路，不丢弃那从起初被主耶稣基督流血舍命救赎的爱，甘心与主一同受苦，遵守主的道，没有弃绝主的名。只要持守基督十字架的爱，遵守主救赎的道，不弃绝主的名，圣灵就以大能与我们同在，能靠主走过来，虽然经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虽然多有软弱，常经失败，遍体鳞伤，还是忘记背后努力面前，向着标杆直跑。

 

编：您怎么看今天家庭教会所面对的状况和问题，我们归回的方向是什么？

越寒：我看见一个回流，近几年来神一直在带领这个回流，许多信徒重新回转到十字架里面来，不但在中国，美国也有这个现象。我在美国的时候，看到有的布道家根本不讲十字架，不讲认罪悔改，就只讲他的见证，得什么好处，然后要大家信耶稣，他一呼召，下面就有许多人举手。最后在决志祷告的时候只说一句“主啊，我是个罪人，求你赦免我的罪。”听的人都不知道罪是什么，求主赦免岂不是空话？所以我很悲哀。但是美国照样有一批人在讲十字架。虽然我们都讲得不足，但是都在回归，这就非常宝贵。启示录的七个教会里只有两个教会被基督称许，其他都有问题，但即便是有问题也还有神的恩典。所以我们不仅注重对外宣教，更要注重对内回归，教会如果能够兴起为主，出去传讲福音就是一个正常的为主得人的状态，主也会藉我们得人如得鱼。不然，带人信主了你就离开，他能长大吗？那是很难的。十字架是叫人讨厌的，从来都是如此，如果一个教会里面讲十字架被人讨厌，这是个什么样的教会还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