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期刊 2014年09月号(总第49期) 我们在孝敬父母中所蒙的恩典

我们在孝敬父母中所蒙的恩典

口述/越寒  德馨

 

编者按:中国人在历史上曾经极为讲究孝道,甚至强调到了一个极端;然而,在人口老龄化、独生子女等社会问题越来越严重、家庭因各样的罪支离破碎的今天,孝敬父母已经成为一个严峻的话题。许多老人被抛弃,被虐待,也有很多老人完全绝望以至于自杀。各种景象惨不忍睹。对于基督徒而言,虽然圣经中从未忽视儿女对父母要负的责任,甚至说“要孝敬父母,使你得福,在世长寿。这是第一条带应许的诫命”(弗6:3),但在实际生活中,也面临极大的挑战。在这个世代中,基督徒当如何本于神的真道孝敬父母?而当我们“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之后又如何作为一个家庭同心合意地来孝敬父母?本刊编辑就这些问题采访了越寒老弟兄和他的妻子德馨姐妹。越寒老弟兄的父母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先后罹患老年性痴呆,他们夫妇一直照顾老人直到老人百岁离世。他们这三十年照顾父母的历程,是一段在艰难之中,在软弱之中,但也在不断依靠主之中见证主恩的历程。本文将他们从各自的角度对这段岁月的回忆和思考分别整理成段,并作一篇。相信他们的经历、体会和在其中所经历的神的恩典,能给许多弟兄姐妹带来激励和帮助。

 

越寒弟兄口述

 

我的父亲是一位敬虔的人,他年轻的时候每天早上四点半起来祷告,为很重要的事可以连续禁食四天,明白神的心意后再往前走。我的母亲也是一位信主的女子,她本来是烟台护校毕业的,有很高的护理技术,但因为抗战逃难的原因断断续续地工作,此后因为孩子多、身体也不好,就一直待在家里。他们因为爱主的缘故,帮助了许多贫困的人。农村老家的穷亲戚常会来我们家里住,我父亲一点微薄的工资要养活这么多人,再加上教会的贫困弟兄姐妹的需要,所以家里很多年都是青黄不接、勉强度过,但是在神的恩典里走过来的时候,也把一些贫穷的亲人都带到基督里了。父亲多年做医生,对病人也是尽量在基督里爱他们。他去世以后,一天家里有人来访,正是他多年前照料的一个病人。那时这个人还是个孩子,比我稍长几岁。他家里很穷,又得了肺结核,当时肺结核是严重的传染病,人们避之唯恐不及;而父亲却把他接到医院来,让我和他一起玩,我们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躲猫猫。

 

我家是一个儿子四个女儿,我是长子。1952年,我重生得救。1953年,我母亲就看出山雨欲来,她忧心忡忡,也很软弱,从此不再和我们谈信仰的事,也不主张我的四个妹妹去教会聚会。所以我就成为了四个妹妹在信仰上的领路人。

 

1963年,我和妻子徳馨姐妹结婚,她自幼信主,成长于一个敬虔的家庭。这将她预备成一个在基督里爱主、有很深的家庭观念的人。我们的婚姻,是在神非常清楚的引领下成就的。而这段婚姻不但关系到我们俩一生事奉主的路,也关系到我们一同在苦难中经历神的雕琢。

 

我们一起走过灾难和饥荒,一起走过文革中的诸般苦难。在家人关系上,也经历神很多的恩典。我的妻子照顾父母,养育两个孩子,对小姑子们也是长嫂如母,她们感情非常好。人家说,你有四个小姑子该怎么相处啊。但矛盾本身没有不可化解的,互相的误会、不理解都在基督里的爱一点点解决。在这个家里,因为有基督,所以有爱。

 

我父亲诚实到一个地步,文革中批斗他的时候,让他放弃信仰,他不肯,人家偷偷和他说:你就悄悄地信,别使劲祷告了。他还跑去跟人家说:我嘴里不祷告,我心里祷告。有人说他装糊涂,有人说他太狡猾,因为他老实得让人不敢相信。后来我们被抄家,我的母亲被红卫兵打得精神出现问题,但她反而回转过来。她发现她那些人的方法,根本什么都应付不了。她想要逃避苦难,甚至希望我能批判信仰,但神对她的管教也很明显。晚年她越来越爱主,专心读经。而我的两个小妹妹,被抄家之后她们就想为什么家里会这样,她们就在废纸堆里翻出圣经看。我被管制了三个礼拜,回来后她们就向我提问题,我就带她们信主。神在我们家里实在是赐予了很大的恩典。所以我觉得人再软弱,但只要他心向着神,神就会一路引导他、搀扶他。所以真是“当信主耶稣,你和你一家都必得救”。不是说这个家如何完全,不是说这个家爱主爱得如何深,只要真正以主为主,我们再跌倒,再软弱,再失败,他仍然供应我们。在我们孝敬父母的经历上,也是如此。

 

1974年我被捕之后,我说主啊,在孝敬父母、爱父母上,我在很多方面还没有做到,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不是文革过去,我这一生可能就在监狱里度过了。当时我在监狱中的狱友还有被拉出去枪毙的。那时,我想到父母的身体,心里就常常很痛苦。我父亲是关节炎,后来我母亲也是。我说主啊,如果我能出去,我首先要做的就是给我父亲买一瓶虎骨酒。那时候家里很穷,实在是很不舍得,我就为这个“不舍得”痛苦过很长时间。

 

作为家里的长子,也是独子,我在监狱五年,让父母经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我父亲常常是给病人看病的时候突然就大哭起来。我母亲有一次洗衣服,正洗着就哭了,说:“我儿啊……”我妻子就去安慰她。后来我能够回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父母的苍老。我父亲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而提前退休,母亲的两只手都变形了。唐山大地震那年雨水很多,房子又很潮湿,我母亲的类风湿病就爆发了,手疼得不能动,越来越变形,腿也有很多问题。所以后来她渐渐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父亲提前退休后被街道的“红医站”请去,每天给病人看看病,因为还算个街道干部,所以也给他一点补助。这点补助对当时家庭的困难是一个帮助。我1979年初回来,1979年中父亲的老年性痴呆就开始一点点表现出来。后来红医站也不再请他了,他就很失落。但我们很感恩,因为正是我回来后刚上班,我父亲就被辞退了;我一算,我回来后每个月的工资正好相当于给我父亲的补贴。我们家里就还能维持一个相对的稳定。这也是神的恩典。

 

我的妻子常年在外地工作,1980年她回来以后,我们家就产生了一个新的组合。我的几位妹妹陆续离开家,有的结婚嫁到外地,有的被分配去外地工作。所以,神把照料父母的恩典给了我们两个。我的妹妹们也很想要尽孝,也尽她们自己的力量做了,但因为种种缘故,照顾老人的责任主要还是在我们身上。我们孝敬父母就以她们的精神支持、经济支持和我们两个的具体事奉来展开。

 

这个阶段确实是要以老人为重心来安排家庭生活,而不是围绕我们自己;但我们没有觉得老人是个累赘。因为在基督的爱里越来越爱主的时候,对父母的爱也是与日俱增的,父母不再是负担,而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父亲的老年性痴呆症出现十年以后,母亲也一点点显露出类似的症状。父母衰退得很厉害,父亲一点点失去了记忆,但他的习惯还在。他每天早晨要打一套拳,洗一次澡,再吃早饭。于是全家人就一直等着他。他喜欢出去遛弯,但已经不记得回家的路。几次他偷偷溜出去,我们急得到处找他。有一次我父亲非要出门,我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回拉。后来他去世后,我常常为自己当时的急躁懊悔。圣经上说不可严责老年人,是看到老年人这个生理的变化。

 

我的母亲则在一个阶段有一种老年性精神问题。这里有两大因素,一个是因为文革中间,她被红卫兵打得很厉害,所以有一段时期精神不太正常;还有一点,因为她一直没有工作,心里不平,岁数大了以后就开始生出一种嫉妒妄想,总觉得我父亲还有一个情人。后来我们知道这种情况在老年人中常有。慢慢地这个也被她遗忘了,她就变成非常安静,非常祥和,天天除了读经就是唱赞美诗。

 

从我父母的身上,我就感受到,从老年人的状态可以更清楚地知道他的生命状态。像我父亲,他病后虽然会着急会生气,但是他没有恶的表现,因为他的心真的是因为神的恩典达到了一个程度。我做过多年医生,我发现年轻人可以用理智和意志控制自己使内在的恶不表达,而显出他认为正确的为人之道,一旦年近龙钟,意志力和控制力弱了,里面的苦毒就会转化为病态。老人古怪,甚至产生出一些对儿女的很偏斜的念头,都是有根源的。有的是罪性,有的是罪性转换成病态。基督徒也是如此,如果我们不是被神的恩典在一个更新成圣的过程中改变,而是靠着律法压制住一部分东西、以自我行义来作为动力,当我们老了的时候,意志控制不住的时候,我们里面那个恨、苦毒就表达出来。若我们完全靠主,活出来了一个越来越像主的生命,老年的时候,纵然智力等各方面都衰退了,我们的敬虔仍然会显出来。

 

我的父亲渐渐大小便不能自理,有的时候院子里面拉的晾绳,全晾着我父亲的尿布,院子里会有一些味道。我们需要帮助父母洗脚、擦背、解大便等等,但我们工作的地方离家却比较远。那时候我们就一起祷告寻求。我妻子就放弃了自己升迁的机会,换了一份距离家里很近的工作。

 

后来因为父母的风湿病很严重,家里又住的是平房,比较潮湿,我妻子就想再换一份工作,看能否分得一套楼房。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找人,也没有送礼。所以直到我妻子单位做饭的大师傅都分了房子,我们还是没有。最后,分给我妻子一套不到四十平米的房子,但距离我父母家不到一站路,非常近。所以虽然父母不便住过去,但我们住在那里照顾他们却非常方便,我就真是看到在照顾父母的过程中,神不断供应我们。

 

1998年,我们去了美国大儿子家。因为家里当时请了两个人照顾父母,一个值白班,一个值晚班,所以走的时候,还是很放心的。秋末冬初的时候,我们的签证到期了。儿子说:签证可以续签半年,你们圣诞节后再走吧,你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里的圣诞节呢!我听了以后挺动心,但妻子却说:我们主要的任务还是照顾老人,我们应当回去,不要续签了。回去以后,就在那年的平安夜,因为值夜班的人疏忽,我父亲着了凉,气管被大量的黏痰堵住了。我早晨赶来的时候,父亲已经高烧四十度,送到医院抢救,护士们没有一个会吸痰,幸而我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将痰液用导尿管吸出来,我父亲才终于缓过来。所以我非常感谢我的妻子,若不是她坚持回来,那个平安夜我父亲就被主接走了,那我不知将会多么懊悔。

 

所以我就看到,很多时候神是透过我们一家人在神的爱里彼此相爱来引领我们。其中我妻子起的作用是很大的,虽然我母亲在家里对儿子会更偏爱一些,但我妻子仍然很爱她的婆婆。她要没有这种爱,作为儿子就很难。而这同心的爱,是因为基督里的爱,才能这样同心地事奉。

 

父亲病好一些后,就一直住在医院的干部病房里,被照料得很好,我们常去看他。他那时已经不认得母亲,也不认识我们,但感恩的是他对死亡没有丝毫恐惧,每天都唱赞美诗,总是满面笑容。

 

父亲在医院住了两年后,很平安地被主接走了。于是,我母亲每天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床上读圣经。她眼睛老花得很厉害,手又残疾了,我就把一本大字圣经拆成好几份,她拿着看。现在这本圣经成了我妻子的圣经。

 

我母亲后来也不知道我是她儿子了,有时她会突然发现怎么是一个男人扶着她,就会生气,拽着我一起坐倒在地。她很沉,我根本站不起来。但在基督里领受的时候,你不觉得那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喜乐。这确实是很特殊的,虽然我们怕父母出事,但没有忧愁。每天陪着老人坐一坐,就是我们的安息和快乐。尤其我妻子,每天不回来看看母亲,不陪着母亲待一待,给母亲擦擦身,心里总觉得很欠缺。

 

母亲到后来会从椅子上滑下来,再后来在床头上也坐不住了,我们就在床边安了一个栏杆。她渐渐地衰退,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到她谁都不认识的时候,神也恩待我们,我们请来一个小姐妹看护她。这个小姐妹来到我们家只有十六岁,特别疼奶奶,奶奶也很喜欢她,所以我母亲最后的晚年是很快乐的。

 

我母亲被主接去的那天晚上,我给她灌了糊糊(牛奶加安素),那时候她已经不能吞咽了。陪她到12点,我睡下来。早晨醒来一看,她刚被主接去,身上还是热的。她也是很平安地走了。她被主接去那天,我大哭了一场。我很想念她。到现在我也很怀念当初那段服事老人家的时光中我们从主而得的恩典。我们照顾父母,一直都有一种满足感,因为照顾父母就是神给我们共同的一种责任和恩典,我们没有彼此埋怨过什么。老人家把我们带大,神让我们服事他们直到见主。这么多年下来,我心里感谢神的是,在孝敬父母上面,神让我们心里有平安,没有遗憾,我也觉得对父亲的亏欠,在母亲身上能够补足,这是神的恩典。

 

所以我觉得,孝敬父母是在爱主的前提下一种很自然的生命状态。圣经里的孝敬父母,原文是尊敬,有几个很重要的原则:第一,不等于凡事要听父母的,唯有父母所思所做符合神的旨意,我们在神的旨意里以顺服神的前提顺服父母;第二,当父母年老不能自理时,当以神赐给我们的爱心去照顾他们。爱必须舍己,舍的过程中间会有许多矛盾。而生命的更新和改变不仅在于读经祷告,也在于生活方面我们应该看见自己当尽的诸般的义。这个“义”我们按照神的恩典去尽,神的恩典也上尖下流地倾倒在我们身上。甘心接受神透过父母要赐给我们的恩典。孝敬父母就成为我们今天蒙恩的机会。

 

与中国的孝道不同的是,我们的孝敬是以敬畏神、顺服神为前提而从神领受的诫命,这是一种主动的爱,而且是神先主动地爱了我们,我们才能主动去爱。所以,爱神才能爱人,你越懂神的心,越会对父母有尊重和怜悯,他们再老,再多病,给你的难处再大,你都从心里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他们生过你,养过你,他们老年的安息全赖儿女。我们在所有人际关系中表现出的爱,都是对神的爱的一种折射。如果你用神的眼光来看我们今天做的每件事情,看是不是合乎神的教导,你里面就有一种因着顺服神、爱神而有的甘心和享受。

 

今天世界的文化趋势要我们逃离父母,根本不想尽到一份我们在神面前当尽的责任,而父母与儿女的关系也空前僵化。现在的一些孩子,父母从来没真正爱过他们,让他们去孝敬父母,很难。这需要他的生命到达一个程度,否则你讲的这些道理对他们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所以对于这些第一代基督徒,我们一定要建立一个像家的教会,给他们心里很大的安慰,因为他们没有真正体会过在基督恩典当中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家是什么样的,只能在教会里从长辈对他们的关心中略略尝到一些。

 

德馨姐妹口述

 

我觉得应当首先数算父母对我们的爱。我的公公婆婆都是信主的,我一进到他们家,就感受到他们的爱。越寒弟兄坐监的那五年,如果不是两位老人帮助,我自己带两个孩子还要上班,真是没有办法。他们给了我很多无私的爱。有一次我带着两个孩子从外地回来,把他们搁在爷爷奶奶家,我再去工作。我婆婆带着他们送我,她站在门洞里,那时候刮很大的风,我过了马路,走几步回头看看,就看到她带着两个小孩向我招手,我心里特别难过。我觉得父母的恩典,我一辈子不能忘记。

 

我的公公不爱说话,但无声地帮助很多的人。我婆婆是高级护校毕业的,所以她做事非常井井有条,对儿女温柔有爱心。而我根本不懂做家务,我婆婆是看不上我干活的,但她很体贴我。当时家里那么困难,当我从外地工作回来的时候,她还给我预备很多吃的,带我去玩,去看电影。两位老人尽自己所能地去爱护儿女,帮助周围的人,不管自己家里多么困难,不管吃的用的,只要有的,就给出去。原来这个院落的房子都是我公公婆婆租用的,但我婆婆说:我的儿子上大学了,我们家住一间小楼,用不着这么多房子。她就主动退回给房管局一间,说:住在外面的拉三轮的那一家,他们太困难了,让他们住进来吧。于是这一家人的媳妇就带着孩子住进来了。文革期间,我们家挨斗的时候,那一家就出来批判,说晚上听见我婆婆偷听敌台、发报。后来我婆婆就被红卫兵打,被斗。

 

对此,他们的儿女那时可能会产生逆反心理——因为你们这样不顾自己,所以我们这样窘迫。但是现在来看,神的恩典和慈爱临到这个家庭,并没有让他们的后代去讨饭,神没有让我们缺乏、穷困。我们的父母确实是我们的榜样。

 

刚才越寒弟兄说了我们照顾父母的过程。我觉得一个人只有在经历过这些的时候,才知道衰老是怎样的一种状态。但有一点是好的,我公公每天唱歌,感恩赞美。我们去医院看他,他一直在笑,没有苦恼。我婆婆也是,他们都很安静。

 

当然,我们也有很为难的时候。我婆婆到后来越来越固执,有一次她说自己的钱丢了,就让保姆掀起床垫看看有没有钱。这些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亲戚熟人来看她,她会和人说自己没有钱,饭也吃得很少。面对这种情况,我心里很委屈。来看她的人有时候会塞给我一二百块钱,说老人说没钱花了,我心里只有忍耐,说:谢谢你,其实我们按月都给她,你以后不必。有时候我们真的需要去忍受一些东西,是不讲代价、不讲道理的。如果去讲,对老人是一种伤害,让丈夫也很为难。有一段时间,我婆婆整天想和我谈一些琐碎的事情,一谈就是一两个小时,我的脑子都要爆炸了。因为忍受不了,我甚至一边打俄罗斯方块,一边听她说,这样我能安静地听,不去打断她。当老年人的意识不太清楚的时候,我觉得我要去责备她是得罪神的事,人看不见,神看得见。

 

确实,年纪大了以后,父母也不像年轻时那样心疼我们了,在我们彼此的关系中也会有伤害。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早知道会这样,那我……但是后来,我在艰难的时候,会想,既然耶稣基督为我们钉十字架死了,赦免我们一切的罪,我们不能赦免父母的罪吗?我们的父母老了,没有自控和自知的能力,他们也不愿意这样啊!当我老了的时候,是不是我自己也会很厌弃我自己?在老人已经不被人尊重的时候,我们应该以一种从神来的爱来对待他,照顾他。当我觉得自己确实没有这种爱心、耐心的时候,我就求神加添给我。

 

我难过的时候,就思想神的爱、唱诗、祷告、读神的话,就带过去了,如果停留在上面,就会陷进去,就会变成苦毒。你会想,为什么我要做这些事呢?为什么其他人不来啊?外界也会有一些挑衅,有人就问我:你们家小姑子那么多,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儿照顾呢?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我不去想着这些,因为圣经上明说了孝敬父母是神的诫命,神把他们摆在你的身边,没有摆到别人身边,这就是神给你的一个恩典。我读劳伦斯的《与神同在》的时候,看他说:想一切与神无关的事情,对你来说都是无益的,无论你去做哪件事,你的心思也是停留在神身上。既然是这样,我照顾老人的时候,不管她怎么闹,我也求神给我安静在神面前的心思。如果我是以这种心态来照顾她的话,我就不会觉得这是我不该做的事情。而且照顾老人后,我自己慢慢看见只要为神活着就好了,至于活到多久,我们不要去求。

 

照顾老人也打掉了我里面很多自以为义的东西,也约束了我的任意妄为。我自己是医生,内里总有一种骄傲,觉得自己能做点什么,不愿意安静下来。我退休的时候,很多人找我去做些工作,我也出去干过一段时间。我刚开始想,我干嘛要在家里照顾老人呢?我可以去赚钱,我赚了钱请人来照顾不就好了吗?但后来我婆婆就是不愿意请人,所以只有我们来做。越寒那时候参与医疗扶贫,如果照顾母亲的事都交给他,那他就什么都别干了。所以我想,自己现在也不需要以工作来维持家庭生活了,那我究竟应该做什么呢?如果我能够事奉主,能够照顾老人,这也是神给我的恩典。所以后来我就把这些都放下了。神让我学习的就是,你以为自己能赚钱,能做这个做那个,但神希望你做你本不愿也不准备做的事情的时候,你能不能服下来?

 

我觉得在照顾父母的这些年中,最感恩的就是教会借着这个家,慢慢成长起来了。文革过去以后,家里虽然有一点唱诗祷告,但我婆婆由于精神上受过很大刺激,不愿意我们出去参加敬拜,也不愿意别人来家里一起敬拜。她还是有点害怕,这我们完全能够理解。所以我们只有交通式的聚会,但是我很盼望能在家里有敬拜。

 

当我调动工作后,只分到一间不到40平米的房子,公婆也不能像我们以前所想望的住在楼房里了。我心里非常愤愤不平。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神的话,就是诗篇第16篇:“耶和华是我的产业,是我杯中的份;我所得的,你为我持守……我的产业实在美好。”我心里一下释放了。拿到房子钥匙的时候,我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跪下来祷告说:“神啊,我愿意把这间房子奉献给你,你觉得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和公婆同住几十年,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小家,就天天想着该怎么收拾,越寒弟兄就跟我说:“别那么想了,你把家弄成那样,还让人家进来吗?”后来我觉得也是,就很简单地装修了一下。我们住进去一年后,一对相熟的弟兄姐妹要去美国,原先在他们家里聚会的七八个人就到我家里来了。后来人越来越多,到二十几个人就坐不下了。1998年,因为我公公住院,空了一间屋子,婆婆老了,行动不便,也没有那种紧张感了,聚会地点就搬到了这里。以后慢慢成长为一个教会,从一间屋子分成两间屋子,人都塞满了,后来没办法,院子里都站着人。开始聚会的时候,我们从没有设想和计划过将来会怎么发展,我的初衷就是我有一间房子有个家,我愿意我的家被主用。很感恩的是我们院子里的邻居对我们周间周末聚会都没有意见,甚至帮我们安了夜灯。后来好几家邻居都信主了。有一位老人就坐在他们家窗后听我们聚会、讲道、唱诗,他也信主了。所以说,“我的产业实在美好”。

 

其实现在想来,如果老人很早就走了,如果我们没有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我们很可能忙于一些其他的事务,例如照顾儿女、参与医疗扶贫等等,就不会开始这个聚会。而且那时候教会遭受很大的压力,限定我们只能在这里聚会,我们说家里还有一个将近百岁的老人,要考虑她的需要。所以我婆婆反而成了聚会的一种保护。神的作为真是奇妙!

 

因为要请人照顾父母,我也认识了很多农村的孩子,学会怎么和他们相处,在日常生活中不亏欠他们。越寒刚才说的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因为母亲得了癌症,那么小就要出来找活儿干,她刚来我家的时候,一双手都是冻疮。神也给我机会,让我能去爱这些人。他们来服事我们的父母,我们也能去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们,虽然我们很有限。这个小姑娘原来家里是天主教徒,后来跟着我们一起聚会,就信主了。所以,借着我们的母亲,神也使在我们这里工作的这些孩子能听到福音。还有一个弟兄,是我们请来帮忙照顾我公公的,在我们家这几年,他的生命,他对神的认识,对神话语的忠心都有很大的长进。后来他回到老家,一直在那里服事当地教会。

 

所以我就体会到神给我们任何环境,是要我们藉着这个机会宣扬神的美德。如果我们把每件对个人看来不利的事情,看为神的恩典,我们就有福了。何况父母养育我们,爱我们,把福音传给我们,我们因此都活在神面前,这一家都因为父母蒙福。这一家就是一个很好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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