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的黄昏

文/郭暮云

 

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象，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事奉它，因为我耶和华你的　神是忌邪的　神。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爱我守我诫命的，我必向他们发慈爱，直到千代。

——出埃及记20:4-6

拜偶像这一严重的问题贯穿圣经的始终，一直是罪人最主要和最大的罪。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与拜偶像之罪毫无瓜葛。

从字面意义上，我们当然知道任何具体的塑像、雕像、画像，一旦被用来崇拜，就是触犯了第二诫。而且忌邪的神，对拜偶像恨恶之极，因此任何涉嫌拜偶像的思想、言语和行为，都在被禁止之列。圣经多次说过，拜偶像就是一种属灵的奸淫。

一个男人同时只能有一个妻子。而再宽厚的男人，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有除自己之外的另一个男人，这便是神称自己为“忌邪”（原文就是“嫉妒”）的意思。之所以“不可用凿成的石头（出20:25）”筑坛，是因为很难分辨人是在凿石头还是雕偶像。正如已经结婚的弟兄姊妹，基于同样的原则也要避免与异性（在这弯曲悖谬的时代，可能也要包括某些同性）单独出差或相处，因为很难分辨你是为公还是为私。而“你上我的坛，不可用台阶，免得露出你的下体来（出20:26）”，是因为外邦的偶像崇拜中，祭司常常是裸体献祭的，并且通常紧接着就有指向生殖崇拜的群体淫乱。这也是以色列人铸造金牛犊后的“坐下吃喝，起来玩耍（出32:6）”实际的意思。所以献祭时不可露出下体，所以已经结婚的弟兄姊妹，要基于同样的精神避免出入东莞式的娱乐场所，因为那同样强烈指向淫乱，因此是对神圣婚姻的亵渎。

基于同样的理由，我们在旅行时也要避免去那些偶像林立之处，这并非因为它们有什么能力，而是因为敬畏神的第二诫的缘故。就连得医治的乃缦尚且警醒，要特意向先知澄清他在偶像庙中因为需要搀扶主人起来所以会向偶像弯腰，获得先知特许后才避免拜偶像之嫌，我们又怎能以无知者无畏般的所谓信心，无视瓜田李下之嫌，而纵情游览布达拉宫和吴哥窟之类呢。

偶像的诞生

那么，偶像是如何产生的呢？

王怡牧师如此解读范泰尔的护教学：

原始宗教，以自然为神。现代社会以对自然的认识或自然规律为神。如以气象学为雷神，以天文学为太阳神，以经济学为财神，以哲学为智慧，以文学为缪斯，以民主为自由女神。实质上，现代文化是向着原始宗教的倒退，在自然神论中被诸神肢解，而不认识一位创造和掌管自然的全能上帝。

人是按着神的形象和样式造的。因此虽然人堕落了，但人的宗教性仍无处不在，他始终有崇拜的需要，如果不是拜上帝，那就一定拜偶像。因此拜偶像无处不在。拜自然和拜自然规律没有什么本质不同，只不过拜自然叫做崇拜偶像，拜自然规律叫做崇尚科学。当你不崇拜创造自然和自然规律的上帝时，你就是在拜偶像。

人被造时固有的宗教性，这种让他与任何动物都不同的宗教性，促使他一定会拜些什么。

比如，有一个人，他能使时间停止，他永远不老，他永远爱你，他来自星星那里，现在又回到了天上，他是谁？

他就是耶稣啊！然而现代的人们虽不崇拜来自天上的你，却会崇拜完全照这个样式构造出来的“来自星星的你”。对哈韩青年们而言，他们的圣地在首尔，他们的圣殿在江南区，他们的圣诗以思密达结尾，他们的圣餐是炸鸡与啤酒，他们的割礼在整容时进行，他们的大脑在韩流中受洗。他们同样传一个关于爱的福音：他会永远爱你，将来还会回来娶你。不过“他”是都教授而不是主耶稣。这就是他们的救赎。

人是有宗教性的。基督徒饭前祷告谢上帝，外邦人饭前拍照发微博。犹太人一年一度上圣殿过节，中国人一年一度回老家过年。以色列人有十二支派，欧美人有十二星座，中国人有十二属相。神的子民从小要受拉比和牧师的教育，伏在神律法的权下，为期十二年。龙的传人从小要被书记和老师教育，伏在义务教育法的权下，同样为期十二年——或者说为奴十二年。所以从来只有对的宗教和错的宗教，而从来没有，也永不会有无宗教的年代。吃货发微博何尝不是一种感恩，春运赶火车何尝不是一种朝觐，研究星座属相何尝不是一种系统神学，公立学校的教育何尝不是一种宗教教育。

拜偶像的本质

拜偶像这一行为，绝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愚昧可笑和无伤大雅。实际上，拜偶像，一言以蔽之，就是“偶和像越来越像”。这是起点、过程和终点。拜偶像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与偶像相交、被偶像改造，学习偶像的做事方式、追逐偶像的终极目标的过程。拜偶像，就是从模仿的欲望开始，在模仿过程中扭曲，最后以模仿的成功而结束。从此彻底堕落，心地污秽，面目狰狞，变成和偶像一模一样。这时偶像就会说：“成了”，魔鬼就会说“你已将你的灵魂交在我手里”。

简单说，拜偶像，就是一个接近、接触、接纳、接受偶像的价值观的过程。接受这价值观，是从效法偶像与拜偶像之人的行为开始，也以这行为的固化结束。

然而，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拜偶像，即便在你向他指出这一点时也是如此。所以，明显的拜偶像虽然很有危害，隐蔽的拜偶像却往往危害更大。因为隐蔽的拜偶像，或者说拜隐蔽的偶像，往往在价值观方面堕落地更快更彻底。

让我们从一个很小的方面来看，何谓价值观。其实，在一个社会中，观察人们如何“称呼”一个人，就能看出那个社会的价值观所在，如果这种价值观不是基于圣经，那么这基本就是这个社会的偶像之所在。

比如，专门称呼官职的社会，你知道这意味着权力崇拜。管所有男士叫老板，这是金钱崇拜。管所有女士叫美女，这是外貌崇拜。圣经强调“家族”，所以他们称大卫王为耶西的儿子大卫，而我们今天却被邻居们称为“XX爸爸”，“XX妈妈”。所以你看，这是以孩子为中心，是以小家庭而不是大家族为中心。如果古人是“父母在，不远游”，那么今人好像就是“孩子小，不远游”了。当传统儒家的家国梦中的“国”破灭后，便只能专注家族了。当大家族被户口、计生与高考拆散后，便只能专注家庭了。因此，在今日的中国，如果你不信主，你就不可能不迷恋官本位，不可能不喜欢当老板，不可能不把孩子变成你生活的重心与中心。你不可能不去崇拜人的权力而拒绝神的权柄，不可能不去追逐玛门而远离上帝，不可能不去敬拜你的爱子而不是神的爱子。这也是在拜偶像。

更进一步：不只在世界上，在教会之中上帝的百姓也可能被引诱去拜偶像。教会被圣经比做新娘子。历史的终局，是新郎迎娶新妇的婚宴（启19）。教会的新郎，唯一的新郎，就是耶稣。甚至保罗在论述婚姻关系时，完全是从这个神学立场来论述的（弗五），而不是从人本主义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等角度来考虑。所以若教会不单单有耶稣一位新郎，而是虽然口里承认耶稣是新郎，实际却在不信的人那里登记注册，在不信的人那里取得庇护，在不信的人那里谋求本来完全只能由神而来的安全感，这便又是在拜偶像，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属灵奸淫。这样的“教会”，不再把耶稣的福音作为信仰的核心，却把高高耸立的十字架视为信仰的象征，将壮丽辉煌的大教堂看做信仰的基石。然而，教堂不是我们最后的防线，正如血肉不是我们最后的长城。圣灵保守的，才是上帝的殿。耶稣救赎的，才是上帝的民。天父建造的，才是上帝的城。这城在山上，不能隐藏。这城在天上，不能动摇。

破除偶像的迷思

我们一定要破除偶像。我们唯一应该模仿的，是给我们形像与样式的三一真神。而在破除偶像的过程中，最容易犯的同时也是最危险的罪，是“用偶像的方式去反对偶像”。一旦你这样做，无论胜败，偶像的目的就又达到了。除非你意识到，偶像背后的总头领是那空中掌权者，偶像的目的就是在你的身上自我复制，靠你的生命传宗接代，你才会真的知道耶稣究竟做了什么，你又该做什么。

原来，“我”就是偶像的工厂与土壤，是偶像的光荣与梦想，是偶像的脑残粉和自干五，是偶像的孵化器和云存储。偶像的基因正是在你我这样的宿主中寄生传承、繁殖扩散。在这个意义上，虚无的偶像却有真实的生命力，就像最邪恶的病毒一般。所以，除了将“我”治死，你又如何能破除偶像呢？若“我”不死，我即便如英勇的战士般挥剑斩下魔龙的头，那喷涌而出的魔血也会渐渐将我偶像化为下一条魔龙（《魔戒》对这一概念有淋漓尽致的阐释）。所以当人看皇帝不好要赶他下台，就迎来了军阀。看军阀不好搞北伐，就成就了老蒋。看老蒋不好闹革命，就迎来了太祖。所以你看，起初他们虽有救国心，但因为无一例外都投身了暴力的邪神，所以恐怖与残酷愈演愈烈。

所以，如果救赎的意思就是被救赎主的宝血涂抹，那么沉沦的意思，就是被沉沦者的魔血涂抹。偶像最高的权柄是杀身体，可牠终极的理想却是杀灵魂。偶像不怕你学牠，而是怕你不学牠。他甚至不怕你破坏牠——只要你是用牠教给你的方式来破坏牠就好。用魔鬼的刀来杀魔鬼，用魔鬼的火来烧魔鬼，看起来是在破碎偶像，其实却是在为偶像刀耕火种。

所以，以暴制暴，以黑打黑，以无知对无知，以愚昧对愚昧，以偶像的思想与偶像思辨，以偶像的语言与偶像争论，以偶像的战术与偶像作战，都是在以树立新偶像的方式反对旧偶像。怎能以谎言来反对谎言呢？怎能以辱骂制止辱骂呢？怎能一方面揭发高玉宝的半夜鸡叫，一方面却又转发彭丽媛的哈利路亚呢？怎能一方面揭发陈光标慈善的虚伪，一方面又转发王光美信主的谣言呢？你怎能发誓不再发誓呢？怎能以口号反对口号呢？怎能以卑鄙回击卑鄙呢？

同样，我们甚至会将偶像的方式无意识地带到教会中来。怎能用和书记相处的方式与牧师相处呢？怎能以听课的心态听道呢？怎能以传销的方式传道呢？怎能以朝拜的方式敬拜呢？怎能以功利的目的反对功利呢？怎能以自由的名义辖制人的自由呢？怎能要求孩子孝敬你这不孝敬父母的儿女呢？怎能要求儿女顺服你这不顺服教会的父母呢？怎能要求信徒顺服你这不顺服上帝的教会呢？

你若真的以偶像之矛，攻偶像之盾，你就中了偶像的计。因为这样一来，你跟偶像就没有什么不同。在电影《战略特勤组》（《Unthinkable》）的道德悖论中，若我果然用比恐怖分子更恐怖更邪恶的手段去对他，那么我为之而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所拼命捍卫的究竟是什么？我和歹徒究竟有什么不同？我和魔鬼究竟有什么两样？《七宗罪》的结尾，魔鬼般的凯文斯派西，也将这偶像的传承、魔鬼的逻辑摆在了布拉德皮特面前。

岂不知虚弱的肉体有助于细菌与病毒繁殖，软弱的灵魂有助于偶像与魔鬼繁衍吗？而偶像让你软弱的第一步，就是让你逃避十字架之路，而去随从偶像之路，好让你渐渐成为适合偶像繁衍的土壤与宿主。

所以，如果你选择了偶像之路，就不要再对任何可能的结果表示诧异。并且这些可怕的结果，一旦出现，便只能承受。神若怜悯，也会给你承受的力量，但结果已经绝不能挽回。任何罪，都有工价。不要以为可以同时被世人和天使敬重。不要以为神对你和你家庭的命定，会照你貌似美好的幻想进行。不要打“生为大财主，死为拉撒路”的如意算盘。不要以为可以同时拜上帝与玛门。不要以为可以与世界一边同流合污，一边分别为圣。因为，谎言与欺骗，正是魔鬼的标记，偶像的装束。

以“真像”破碎偶像

真正反对偶像的方式，是敬拜“神本体的真像”（来1:3）。当你不再敬拜偶像，而是敬拜这“真像”，你同样会有一个接近、接触、接纳、接受的过程，你同样会在这个过程中和这“真像”越来越像。而你越和他相像，就越和偶像不像。他就是耶稣。耶稣拥有神一切的完美形象与样式，他从最高程度上满足了人一切崇拜的需要。

既然我就是偶像的宿主，那么我若不死，就不能去除偶像。然而我若径直去死，那我只是为我自己当死的罪而死，罪固然没了，可我也没了。然而耶稣为我而死，使得我能够死在他里面而不是死在罪里面。当我完全死在耶稣里面，魔鬼的权柄就被吞没了，偶像的权柄就被粉碎了。然后耶稣的复活又让我能活在他里面，使我有一个不再被偶像反复感染、反复操控的全新生命。耶稣为你放弃了自己，因此若你不能为耶稣放弃自己，你就仍在偶像的坛上、魔鬼的权下。所以，福音所带来的就是，让我像耶稣一样死，使得那追讨三四代的咒诅在我这一代就止息；让我像耶稣一样活，使得那祝福千万代的慈爱，从我的下一代甚至我自己就开始。

真正遵守第二诫的方式，不仅是“不拜人手所造的偶像”，而且要“敬拜道成肉身的耶稣”。并且这耶稣是圣经所启示的基督，而不是你所认识的某个基督徒。否则那又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偶像。

让我引用一位神学家的话来说明这一点：

耶稣是真正的亚伯，更美的亚伯，因他无辜被杀，如今他的血所发出的呼喊不是要我们负罪，也不是使我们受责罚。

耶稣是真正的亚伯拉罕，更美的亚伯拉罕，他回应神的呼召，离开原本舒适且熟悉的家，去一个自己还不知道在何处的地方，为要建立神的新子民。

耶稣是真正的以撒，更美的以撒，他的父亲在山上献上他为祭物。当时，神对亚伯拉罕说：“现在我知道你是敬畏神（爱神）的了；因为你没有将你的儿子，就是你独生的儿子，留下不给我。”现在，我们也能够对神说：“现在我们知道你是爱我们的，因为你没有将你的儿子，就是你独生的儿子，留下不给我们。”

耶稣是真正的约瑟，更美的约瑟，他在大君王的右边，赦免曾经背叛他、出卖他的人，他以自己的新能力拯救他们。

耶稣是真正的约伯，更美的约伯，他是真正的无辜受难者，并且在神面前为愚顽的朋友们求情，拯救他们。

耶稣是真正的大卫，更美的大卫，他的胜利成了他子民的胜利，尽管他们不需要拿起任何一块石头就可以得胜。

耶稣是真正的以斯帖，更美的以斯帖，他不是冒着失去地上宫殿，而是冒着失去了天上终极宫殿的危险。他不仅冒着性命的危险，更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拯救他的百姓。

耶稣是真正的约拿，更美的约拿，他被丢进风暴里，进到地的深处，以致我们可以从死地被救拔上来。

耶稣是真正的先知，真正的祭司，真正的君王，真正的圣殿，真正的献祭，真正的羔羊，真正的光，真正的饼。

圣经里说的不是你，也不是说你该做什么事。圣经里主要是在说他，圣经在述说耶稣的事。

所以现今的世代正是偶像的黄昏。因为耶稣大获全胜，所以偶像大势已去。因为耶稣的死里复活已经改变所有，所以偶像的回光返照已经一无所有。因为“真像”的显现使人有了崇拜的指向，所以偶像的崇拜不再有垄断的市场。因为无形象的圣父否定了任何偶像，所以我们能从对所有偶像的否定中“看到”上帝。因为有形象的圣子战胜了偶像的首领，所以我们不再被偶像的权势捆绑。因为无形象的圣灵一直与我们同在，所以我们能破碎各种或明或暗的偶像。因为有形像的我们将遍满这大地，所以偶像终将无处可藏，整个世界都将从我们的样式与形像，窥见给我们形像与样式的真神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