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汤绍源
摘要:本文意图指出工具并不中性。就两件布道的工具——市场学和互联网作为例子,考究它们的哲学性向。笔者的结论是,两件工具深具后现代特性,而且也有不合圣经之处。
一、源起
本文并非理论探索,而是对一个现象的阐释,进而提出牧会上需要关注的路向。所以目标不是学术讨论,乃是实际应用。但其出发点是神学性的,哲学性的。
多年以来,上一辈的牧长常教导说,工具是中性的,紧要的是正确的、向神的动机;所以传福音的时候得用上各式各样的方法,无论如何,总要救些人!当然英谚亦有说:“通住地狱的路是用良善动机铺成的!”从以上所说,读者已察觉到笔者对工具中性的警惕。不错,这正是笔者的看法。只是今日的教会仍相信“工具中性论”,就如《马鞍峰现象的评估》[1]一文中指出,哪管是怎样的方法,教会对能够“增长”的方法仍然趋之若鹜,这固是人之常情;但人之常情是否神之常情呢?则颇有商榷余地了。本文希望从两个热门的话题,稍作神学分析,然后尝试应用在教会的事工里。两者都是传福音布道的工具,且看这两个工具究竟有多中性。
二、市场取向的布道
(一)乘时而起
1988年,班拿(George Barna)写成《教会市场化》[2],由神学保守的导航会出版,一纸风行,从此奠定了市场学在教会增长理论中的地位,而班拿这位市场学专家亦不断出版新书和资料,截至写作的当日,班拿的出版书籍已达31种,[3] 并有月刊Ministry Currents,其流通性亦难以估量。彷佛班拿在十年之间成了众多保守教会的总顾问,给他一致好评的亦清一色是神学保守的教会领袖,如三元福音倍进训练的始创人甘雅各(James Kennedy),达拉斯神学院教授韩君时(Howard G. Hendricks),学园传道会会长白立德(Bill Bright)及其护教学者麦道卫(Josh McDowell)等。而事实上班拿曾出席不少教授教会增长的会议[4],作主要讲员,与其它教会增长专家一起鼓吹市场导向的教会增长模式。
他的影响显然不只停留在理论层面,一些著名的超级教会(mega-church)牧者同样赞扬推荐班拿,如以《直奔标杆》而名重一时的马鞍峰教会主任牧师华理克,被视为全美最大教会的柳树溪教会主任牧师海波(Bill Hybel)等人。凡此种种,显出班拿的市场学概念确实可以应用在教会身上,受到一般教会前线工作者的欢迎,也是由实验而得到落实的法门。
然而,市场导向的教会增长模式亦有其批评者。有趣的是,绝大部分的批评者皆以市场学的内在哲学为对象,从意识形态的角度去反省和批判,[5]而且批判是相当严厉的。侯尔华斯(Stanley Hauerwas)在《出卖教会》的序[6]中指责市场导向歪曲了福音的信息:
市场导向者假设福音的内容可以和其形式分别出来,如此出卖了福音的意义,同时出卖了福音所带出的恩典,就是耶稣基督自己。那些误以为市场导向的策略只不过是一种技巧的人,亦即是市场导向技巧的鼓吹者,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市场导向技巧的语言本身透露了其扭曲的本质;就是目标与达至目标的方法可以分家的谎言,这样说只不过重复了现代(modernity)的摆布伎俩。就如麦坚泰(Alasdair McIntyre)所言:“结果是专家取代了门徒。”
这种理论和实践上的分歧显然易见。似乎市场导向的教会增长模式是实干者从摸索和实验中取得的成果,而神学工作者却在意评估和反省其本质和内涵。
无论如何,市场导向的教会增长模式已经在香港的教会发展。这已经是一个存在的事实,颇多推行小组模式的教会就是一个化身。今日所流行以“敬拜队”模式的崇拜正是一种市场导向模式。当教会意识到一般年青会众的口味,试图迎合的时候,也是市场导向的一种做法。当教会摒弃在崇拜中使用教会的术语,害怕教会术语叫慕道者“听”而却步的,也可以是一种市场的导向。
判别什么行为属于市场导向,端在乎如何定义市场导向。按着班拿的定义,一个以人为中心,关心到人的需要,解决人的问题,而不是将人的问题放进一套既定解释里面的教会,就是一个市场导向的教会。[7]当然,班拿所指的市场导向有广义与狭义两种。以上是广义的一种,但班拿在同书以及接着的著作比较针对一种狭义的市场导向。班拿在同一本书指出,市场导向是基于研究、部署和落实执行的。[8] 故此,以班拿作为市场导向教会增长的研究是最恰当不过的。
若如班拿所言,与未信者分享信仰或教会的招牌,就是一种市场推广,[9] 则我们无须分辨市场主义中性与否,因为圣经的吩咐和多年的教会运作早已证实这点了。班拿继续指出,保罗所说“在犹太人中作犹太人”是最具启发性的市场手法,[10]使市场学不单是一件工具,更是圣经明确教导了。当然,班拿这种推理犯了逻辑上的谬误;圣经某些做法具备了市场学的某种元素,并不表示圣经推崇,甚或圣经人物有意识地运用市场学。但我们可以看到,从市场学的运用和执行未必能够让我们看清其性质。要深究市场导向的教会增长模式,就必须先从其理论基础入手。
(二)市场学的定义
市场学就是做出一系列的商业活动,导引商品和服务,由商品制造商流向消费者。既满足了消费者的需要,又达成制造商的目标。[11]
不多久以前,“教会选购”(church shopping)开始成为信徒生活词汇的一部分。信徒需要“选购”教会的成因和需要,不在这里探究了,但是教会被信徒去“选购”却是不争的事实和现象。以上的定义,正代表了市场导向教会的实况,教会推广自己的产品和服务,而信徒则购买教会的产品与服务。同样,选购这个词不啻是市场学的精义,教会为要满足一班选购的消费者,就各出奇谋去吸引他们,好叫自己“被选购”。暂且撇开“购”这个字眼,集中在“选”字上,我们不难发觉,这个观念是有神学取向的,即是说人是有权去选择信仰的。在此笔者并不在意争拗加尔文主义或是阿米念主义的长短,而是要显明,市场主导的教会增长法并不中性,而是有其神学倾向性。不过,若能细心追溯下去的话,这种的选择不仅是阿米念式的选择,更是一种无可无不可的选择。在基督教的观念里,对神的选择是一种不可或缺的选择,但在市场主义[12]者来说,却是一种悦己的选择,一种众多选择中的选择。
班拿以User Friendly Churches[13]作为他另一本畅销书的题目。User Friendly一词本为电脑科技用语,指软硬件越“用户友善”就越使用方便,越能得到广泛支持。所有软硬件的开发都应以这点为目标。“用户”就是消费者,作为一个消费者,有权选择对其有利或“友善”的消费品。也许,“用户友善”正针对着“购”的问题。究竟,教会或是信仰是否可以“购”得呢!或者读者以为笔者将教会和信仰混淆了,不,笔者只想指出,信仰和教会有不能割裂的关系,教会如何,传递的信仰亦如何。一个以消费者心态为布道策略的教会所教导的信息不可能跳出这个原则,否则教者和听者都只会精神分裂。笔者不相信“用户友善”只不过是借用的名词,却相信这是市场主义的核心思想。不难看出,整个市场主义的模式是以买卖的观念来衡量的。甚者,该宗买卖是以顾客为中心的买卖。[14]如此说,即市场主义是有倾向性的,而这个倾向明显不是神,而是有“购买能力”的人。市场主义将人的需要作为重点,而信仰或是教会只是满足人的需要的工具或产品。
班拿在提出满足顾客购买货品和服务的当儿,亦没有忽略卖方利益。市场主义定义里亦指到教会会得到满足;[15]而且有更高的理想——荣耀基督和建立神的国。[16]按着这个推理,信仰的传递或领人归主就是一项交易,是互利的信仰交易。其重点在乎满足双方的利益。因为消费者的出发点在选取最高的价值,而卖家在乎得到最高的回报。纵使这些回报不一定是物质上的回报,但却是实在的回报。
当“购买”或“交易”成为信与不信间的转折点时,信仰免不了成为互惠的关系。除了接受信仰者受惠之外,教会在当中亦成为受惠者,甚或那个提供信仰的上帝也是交易的受惠者之一。无可置疑,市场主义的一个隐含意义是“人可以和上帝交易”,而神主动诱导人做出该项互惠交易。从定义出发,市场主义窃进了神学的核心,人在选择神的时候是与神有所交易。笔者不认为市场主义者意识到神人交易的神学意义,但市场主义确实有其神学上的倾向性。迄今,笔者不相信市场主义者已将人高举到如斯地步,而往后的发展我们亦没法推测。但在今日,其神学的依归显然暴露了根本性的危机。[17]
(三)市场主义的取向
市场主义采取以顾客为中心的策略,人可以“选购”信仰和教会,而教会和信仰同样采取相应的姿态;即一种供货商的姿态。从班拿所出版的The Frog in the Kettle[18]和The Barna Reports[19]可知,供货商必须把握当时的形势。班拿用其专长,为美国的教会作民意和潮流趋势的调查,以掌握时代脉搏,就是明白消费者的心态和需要,意图在发掘到消费者的需要时去满足他们。这样的位置可不是中性的,因为教会是站在一种服事性或服务性的位置。有人以为,教会该站在先知督责的位置,但市场主导的教会不是这样。市场主义基本上是一种被动的行为模式,先有消费者的需要,后有满足消费者的产品和服务。这与先有产品,然后将既有的产品推销与人的“以产品为中心”的销售方法背道而驰,也正是班拿力图与“以顾客为中心”的方法分别出来的。
班拿举出一个例子,可以说明市场主义的取向性:
就是在崇拜当中,很不幸地,我耳闻目见很多说出来与动机毫不吻合的声明。看一个惯常的例子;试想一个非信徒对以下的声明会如何反应:“加入我们的教会你就可以成为我们家庭的成员!”是否只有纪录在案的会友才会被爱、被接纳、或是被栽培?我认识一些非信徒的负面反应;他们听了类似的说话便更加深信,教会是一个排他的群体,只欢迎会友。他们质疑我们的爱的真诚,我们是否只关心到会友的需要!很奇怪,这些说话并没有特别指出我们会忽略非会友,但这却是被接收的信息。是听者歪曲了信息,不是讲者。但讲者却承受了歪曲信息的负面后果。[20]
骤眼看来,这例子耳熟能详,轻轻道出,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告诫我们小心。但若从另一个角度,细心分析班拿在上文下理的布置,那是两码子的事。班拿在意指出,调查显示,非信徒对教会的认识是“排他”和“于己无关”。[21]故此,教会的声明必须切合、针对非信徒的感觉。班拿用另外一个例子,指出一个以神的震怒为宣传点的广告如何不济,结语说:“要是星期日一早起床,要去听一个愤怒的人剧烈控诉,相信不会有很大的驱动力吧!”[22]班拿意识到,要吸引人到教会来接受信仰,必先要满足和取悦那个人,故此教会必须改变策略去达至这个目的。
请留意班拿的论调:“但是讲者却承受了扭曲信息的负面后果。”(黑体为笔者所加)好像那个拒绝邀请的没甚损失,邀请者却蒙受损失。如果邀请者没有犯错,但被邀者因为种种误解而拒绝,按理损失的并不是邀请者。就像上帝从亘古就邀请人归回上帝,若人拒绝,损失的可不是上帝,这对他毫无所损,蒙受最大损失的该是拒绝救恩的人吧!但按市场主义来看,任何一宗未完成的交易都是损失,因为未达致“双赢”的局面,市场主义的目标正是“双赢”,任何达不到各得其所的,都不是成功的市场运作!
由此可见,运用市场主义有其背后的神学路线。教会的信息先要满足人的需要,然后教会的需要才会被满足,当然教会的需要可以是非常崇高的信仰理想,如神国扩张等。
(四)感觉需要和实质需要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到,市场主义的取向是人的感觉需要,因为人只能知道自己的感觉需要。除非人的感觉需要与其实质需要是等样的,否则,人所能寻求满足的无非是感觉需要。回到上述以神的震怒作为宣传点的广告,我们不得不承认,神的震怒是圣经教导的一部分,但这又确实不是大部分人觉得需要解决的问题。[23]姑勿以此作为推广的适切性,若是把神的震怒刻意地从教会的信息中剔除掉,这实在是一个倾向。其方向是照顾人的感觉需要,而暂且不理人的实质需要。那么,方向性已经成了神学性。这样一来,我们怎能说市场主义是中性的呢?
在笔者的书架上有一本小书叫《感觉营销》,[24]剖释日本销量最高的公司的成功秘方和失败原因,赤裸裸地指出,今日的营销是“感觉营销”,即以顾客的感觉为生产指引,“若想在今后的市场中称霸,制造搔到顾客痒处的魅力商品才是最佳之路。并且近来的畅销商品,不管什么种类,卖得好的共通点就是‘感觉真好’。能否洞悉‘感觉真好’的重要,是未来企业生存之道。”[25]作者接着解释本田汽车一度在美国失势的原因,是忘记了以顾客的感觉作为出发点,本田所生产的汽车仍然是优秀的,但却和顾客的感受脱了节。[26]编者推介该书时斩钉截铁的说:“主宰市场的不再是质量和技术,而是顾客的感觉。”[27]相信市场主义今日所要面对的,正是追求感觉的一群,成功与否,就看教会能否满足他们的感觉了。以此来看,教会所能提供的信息,再不能以圣经为基准,而是以人的感受为先决条件了。
三、无远弗届的互联网[28]
任何一个要写关于互联网的人都面对一项恐惧:无论写的是什么,出版的时候都变成过时了,因着信息科技的发展,互联网的功能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和更新。今天在互联网寻取得的资料,明天就荡然无存,因为时差的缘故,异地网址的数据甚有可能在几小时之后就是明日黄花了。在互联网的世界,突显的是快和变。很在乎个人在互联网的应用,它也能提供一个完全虚拟的世界,内置虚拟的历史、场景、人物等等,而凡此种种并不是纯粹由作者创造,乃是一个共同设计,互动有生命的世界,因为在互联网上的世界和空间,牵连着成千上万的网友。故此与其称之为虚拟世界,倒不若称之为另类世界。[29]因着互联网所提供的另类空间模式,教会中前卫分子不乏鼓吹运用互联网作为布道的媒介。明显地,互联网所面临的争议性远比市场主义大,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是无知。[30]但是,提倡致力发展互联网上事工者,仍不乏高呼工具中性的人们。现试从互联网的特色,探讨它的走向。
(一)互联网的架构
顾名思义,互联网是一种以网络形式架搭的沟通渠道,特点是没有中心点,就像结织毛衣一样,当毛衣愈织愈大,至终浑成一件的时候,再也找不出哪里是起头,哪里是终结。同时,互联网这条渠道是双向的(也可说是多向的),凡参与互联网者,都有发放和接收信息的能力,常见的沟通渠道是网页、聊天室和电子告示板(BBS)等。大家集中在一个虚拟市集,各抒己见。
互联网初期发展时,先有网络供货商或供应站(ISP)作为信息汇集处理中心,形成网络使用者皆需通过的交轨点,而这些交轨点就成为各使用者的入门站(Portal),它们提供了服务器作为网址、聊天室和BBS的集散地。在这种情况下,网络供应站仍然拥有一定程度的广播功能和中心功能。然而,网络供应站作为入门站的功能逐渐退减,昔日只有网站站主才能拥有服务器和网页设计能力,随着电脑硬软件在“用户友善”功用上的进步,任何稍具电脑常识的人皆不难自设服务器和网页。当我进入互联网的时候,我的网页就是入门网页(站)。
互联网更显著的改变是带宽的增加。1998年建道神学院起始装网线的时候,因财政预算所限,带宽是64k,[31]月费三千港币。去年笔者在家中安装1.5M宽带网络,月费少于三百元。该等宽带网络原则上可以安装到每一家有电话接口的单位,可见其普及的潜力。科技的进展增强了个人设立网站的能力(包括技术与经济),[32]使个人可以设置自己的服务器和网站,及足够的带宽自由进出于网络世界,入门站和交轨点的重要性随此亦减退。
不久的将来,无线网络连结的技术一旦成熟,网络使用者可以使用各种民用频道或是商用频道上网,蓝牙已经不是纸上的标准,网络科技供货商已经有现成的系统可供采购,只待足够的用户采用便能发挥功效。凡此种种的发展都促使互联网使用者个人的自主性逐步加强,快速地脱离任何中央信息的操控。[33]
(二)互联网上的去中心主义
若要研究互联网上的文化,最好是一群由出生到今日都不视上网为奇异新科技的族群入手。二三十年代的美国,汽车随着福特Model-T的普及,渐成为人人都熟识的事物,[34]但电视却是新奇的,他们是所谓婴儿潮的父母。婴儿潮一辈是看电视长大的,八十年代开始流行的个人电脑是令他们惊奇的,因为电脑从不是他们人生的一部分。撇开一小撮所谓X一代,[35]他们的电脑经验比较混杂。让我们集中注意力在那些自小就能上网的一代,上网对他们来说,就像回家打开冰箱喝牛奶一样的平常,键盘、鼠标、浮标等全是纵目所见,举手所触的事物。浏览网站、检阅email和QQ是每日的生活程序。他们是全面体现互联网影响的一群。汇聚科技联盟[36]的主席Don Tapscott带头做了第一个比较完整的调查,[37]研究上述一群的特征。他最先给这一群新人类贯上一个名号:N-Geners。[38]
他们的特征是从广播的世界进入“窄播”甚或是互动的媒体世界。[39]广播对他们来说是其中一种大众媒介,但不是最重要的媒介。打从报纸开始,广播的形式主宰了人类获得信息的渠道,当然不同的人仍可翻看报纸的不同面版,但仍然是广播,[40]当电台和电视台加入信息渠道的时候,广播更成了信息的霸主。[41]但当互联网逐渐演变成为传播渠道的宠儿的时候,广播再不是霸主,因为N-Geners的世界里面,没有先入为主的阴影,很自然而然地选择成为用户,而非单单观众或是听众。[42]就着其架构,多向互动是互联网的生态。
传统信息的媒体和载体都是由成人供应的,好比电视台、电台和印刷品,且是单向流通的,[43]儿童们只可以毫无保留地接受,但是互联网这个媒体却不鼓励毫无保留的接受,很多人了解到网上是寻找数据的好地方,但网上的数据多而杂乱。儿童可以从网页中下载相关数据,也可以透过与网友的切磋而取得。如此一来,“在网上,儿童必须搜寻而不单是阅读数据。这样做强逼他们发展思考和侦察的技巧,他们更必须做出判断。”[44]逐渐,网上发展了所谓关乎信息的信息,方便和帮助互联网使用者(或网友)探讨信息的适切性。[45]
陈韵琳对这个网族群有颇为精警的评价,她用几个词语有效地描绘了他们:反中心,零散、失去主体而边缘化。[46]接着她指出,因为N-Geners的自我价值取向,权威对他们来讲是旁落的。因为每个人都是权威,以致没有权威,教会若能在网上参与任何意见的话,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ID,只是另一个名字所给予的意见,[47]粗俗地说,和阿猫阿狗的意见分别不大。N-Geners以照样的比重去批判和选择地接受或拒绝外来数据。Tapscott的看法却比较积极,他认为N-Geners懂得分辨何为权威,其实网络文化训练了他们辨别是非的能力,以高批判能力去选择了合适的数据,将数据化成可用的信息,[48]操控了自己的前途,并慢慢地塑造将来。[49]
无论是Tapscott的乐观或是陈韵琳的审慎,他们都共同指出,N-Geners有极高的独立自主性,与此同时却是无主体、自我边缘化的,因为每个人都是边缘也是主体。N-Geners不惯于由上而来的信息,因为习惯于由自己去批判数据,再成为本身一己的信息。所有听到的先是杂音,经隔滤后才是听得下的声音。
除了叫使用者的自我主体突出外,互联网也是本质上的去中心的,麦克鲁汉(Marshall McLuhan)的学生李文森这样说:
“电脑……除了供世人接收信息之外,还能提供世人在家里或办公室主动制造信息……正在创造崭新的权力架构,一种‘中央无处不在,〔外围〕无处可寻’的新权力架构……数字时代的‘权力分散’(decentralization,去中心化)状况,不只限于新闻而已。亚马逊网络书店(Amazon.com)不过上网作业三年,就跻身全球第三大书店(时年1988)。亚马逊的内部,当然还是集权式的企业组织,但就他们卖给消费者的书籍而言,这集权组织根本无关重要:再大的实体书店,能上架贩卖的书也有个限度;然而,亚马逊就不同了,亚马逊的架位空间──其形虽是虚拟──其量却是无限。”[50]
网络世界不仅叫使用者去中心,也是信息的去中心。亚马逊不必集中书籍,只是将顾客的订单化成转运的订单。经历亚马逊的成功,[51]另一传统超级书店Barnes & Noble也投入资源推出bn.com,以图分一杯羹。骤眼看来,这是一个商业决定,网上或传统都只是商业竞争上普通不过的动作。但这却加剧了互联网去中心的演化,大大小小相似类型的网上商业活动由此展开及分化。其中的原因是网上商业的投资可大可小,就是没有极庞大的财力资源,也可以先开始,再竞争见高低,因为竞争的能源不是传统的资源,而是知识资源。[52]如此理解并不是商家的专利,每一个互联网使用者都深明其理,亦按着这个轨迹而行,或者该说是一种网络的生态吧。[53]这种去中心或是处处都是中心的生态主宰了网络的发展和应用,使用者能不沾其生态吗?[54]
(三)真真假假
上网的人不需要真身份,所有上网的人都可以为自己创造一个身份,是一个人的“他我”(alter ego),一个人个性的一面,却不是全部。[55]在网上,可以匿名诉说内心的最真,同时,也可以真名散播流言。然而这仍是使用者的选择,使用者可以选择完全坦诚。不过需留意的是,网络并不是一群人的封闭世界,乃是人人可用的开放世界,其中的生态并非一撮人可以左右的。生态既成,真真假假再分不清楚。
麦克鲁汉的“出神”(discarnate)在网上更是以光速迈进,其实电话的应用已足够让人“出神”,[56]不过互联网却是一种全方位的“出神”。网上是没有躯体的,但因为现今网上多媒体的功能,一种虚空间出现了,网上的“他我”和我的分别很多时候就只是我![57]影像和声音已经全面可行了,加上指日可待的触觉和嗅觉功能,我们今日所说的虚空间再不虚拟,乃是一种另类空间,人造的另类空间。就如电影RoboCop里的半人半机械主角,[58]人藉机械延展了“我”,而“我”却非我。
真真假假的我、你、他究竟有多真多假?而我能接受多少的真和多少的假呢?可恨的是所谓假又不是真的假,而是部分的真我来!或说我们开始活在两个不同的空间,各有其独特的生态。
四、后现代的典范
市场主义和互联网共有一个突出的典范,笔者称之为后现代的典范——选择。本来选择本身并不是什么后现代的产品,由亚当开始,人已经选择了。最早亚当选择了夏娃作为伴侣,及后选择随夏娃违背神。但圣经所描述的是没有选择下的选择,人会选对也会选错。然而后现代选择的特色是众多选择的其中一个选择,没有对或不对,只有在此时此刻是否合我的感觉,又甚或是为选择而做出的选择,因为有太多的选择。基于没有中心的缘故,人自己变成众多中心的一个,离开了“我”这个中心,一切都是选择,包括了任何的一个“他我”。
显而易见,活在市场主义和互联网生态底下的人是后现代情结的人。我们满以为能够以后现代模式吸引这等人进到教会,但他们眼里的教会是怎样的教会呢?网上的信仰能够打开沟通之门,但基督教在网上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网站!无论是市场的教会,或网上的信仰,是人们众多选择的其中一个,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我们能否在市场主义的教会和互联网上坚持作唯一的抉择,甚至不是最好,而是唯一!在后现代的生态下,这是否是我们最好的媒体?奈斯比在他最新但不是最起眼的书中[59]建议高科技必须有高接触,到最后的建议是逐步舍弃科技所带来的方便,以减除科技同时带来的负面后果。笔者以为这是掩耳盗铃的做法,就如八十年代末期一位天主教的主教霍士(Matthew Fox)投诉电脑代替了人手的工作,抢了许多劳工的饭碗,让无良的雇主多有借口解雇员工,建议每周把电脑关掉一天![60]可惜光阴并不能倒流,无论人的“进步”同时掀起多少弊端,人仍要与之共同生活。唯一的做法是了解这些“进步”是怎么样的进步,不可照单全收。同时,也弄清楚基督教的立场,互相比较,立定底线。
谁能再说工具是中性的呢?以上所探讨的两件工具,是今日教会和社会不缺乏的,它们有它们的倾向性,任何使用它们的人必须活在它们的生态当中。笔者不是说被它们操控,但却是活在它们所撑开的伞下。这是一把后现代的伞,喜欢与否,已经在我们的头顶上张开了。问题不在乎我是否活在它们的阴影中,而是我们如何与它们共存又不失基督徒的风范。
五、后记
笔者对市场主义和互联网并无恶感;对班拿的书有甚高的评价,他的书摆满了书架,不齐全,但主要的都不缺,且自92年已在布道学里教授当中一些理论和应用。笔者也是科技迷,对最新的科技,不论是电脑、基因工程等一大堆总是兴致勃勃地去涉猎。相信这些都是人类美丽的结晶!不过笔者深信,人的最好,在上帝看来不过仍是百孔千疮的吧!如果不以上帝的眼界作分辨,一味以为行得通,又方便快捷,亦不见明显有违圣经,便以为可以放心应用,谁知道我们正站在薄冰滑地呢!
作者简介:
汤绍源,建道神学院神学系副教授,基督教与中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1] 张慕暟,〈马鞍峰现象的评估〉,《建道通讯》120期,7-2000(香港:建道神学院),3页。
[2] George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What They Never Taught You About Church Growth. (Colorado Springs: Navpress, 1988.)
[3] http://www.amazon.com/exec/obidos/ats-query/102-7782888-3357610, (November 11, 1999)及http://www.amazon.com/exec/obidos/search-handle-form/ ref=s_sf_b_as/103-8733669-3029425, (August 31, 2000)
[4] 于1995年底因经济困难关闭的Charles E. Fuller Institute of Evangelism and Church Growth以教会增长为最主要的研究,所举办的会议差不多都会邀请班拿为讲员,他的著作更是会议中书店的长期畅销书。
[5] 市面上作认真反省批评其中两本代表作品,分别由IVP和Abingdon出版,两间出版社代表了保守阵营和主流教派阵营。相对上比较大众化的是Douglas D. Webster, Selling Jesus-What’s Wrong with Marketing the Church? (Downers Grove: IVP, 1992),而Philip D. Kenneson & James L. Street, Selling Out the Church-The Danger of Church Marketing (Nashville: Abingdon Press, 1997)则具备较深入的研究。
[6] Kenneson & Street, Selling Out the Church, 11-12.
[7]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23-24.
[8]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54-58.
[9]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16.
[10]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33.
[11]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41.
[12] 本文暂以市场主义作为一笼统说法,代表市场主导的教会增长模式或市场主导的布道的方法,下同。
[13] George Barna, User Friendly Churches: What Christians Need to Know About the Churches People Loves to Go to (Ventura, CA: Regal Books, 1991).
[14] George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23。同时,班拿举出几个耳熟能详的例子,在八十年代的Chrysler车厂和Builder’s Emporium如何由产品为中心转变成以顾客为中心,如何由濒临倒闭边缘到成功模范。班拿指出成功的原因就是“… they started paying attention to what the customers asked for. Once they began providing those products and services, they saw a major reversal of their downward spiral…. Shifting their emphasis to…marketing products and services that satisfied a demand in the marketplace.” 25.
[15]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41。
[16]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18.
[17]市场主义者在“交易”这个意念做成的神学观受到严厉的批评,特别是当中关乎人与神关系的观点,Kenneson & Street有如下的话:“Whatever this relationship is, it is not one of exchange between two self-interested parties looking for a “win-win” solutions to their problems. Rather, this relationship is grounded in the always prior action of God, what Reformed theologians have often referred to as God’s prevenient grace.” Selling Out the Church, 53.
[18] George Barna. The Frog in the Kettle, What Christians Need to Know About Life in the 21st Century. (Ventura, CA: Regal Books, 1990).
[19] George Barna. The Barna Report 1990-91: An Annual Survey of Values and Religious Views. (Ventura, CA: Regal Books, 1991). 班拿由1990年开始出版Barna Report,直至1996,出版了最后一版The Barna Report: What Americans Believe: An Annual Survey of Values and Religious Views in the United States. (Ventura, CA: Regal Books, 1997). 现以通讯形式出版同类调查。
[20]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141.
[21]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142。笔者同时取材于George Barna的The Barna Report 1992-93, 59-70及The Frog in the Kettle, 135-138。须然出版年份旧一点,唯翻查较新的The Barna Reports亦无甚新发现,况且这两本书较接近Marketing the Church的出版年份,故此引用。
[22] George 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139.
[23] 调查显示,大部分人认为教会无相关性都指到罪和惩罚,这都是教会所重视,却又与现实脱节的无相关性事实,参Barna, Marketing the Church, 142。
[24] 藤敬,《感觉营销》,李秀敏译,台北:中国生产力中心,1995。
[25] 藤敬,《感觉营销》,李秀敏译,26页。
[26] 藤敬,《感觉营销》,李秀敏译,36-37页。
[27] 藤敬,《感觉营销》,李秀敏译,封底。
[28] 读者如果对互联网和N-Geners的现况不熟识的话,可先读陈韵琳:〈在传讯时代作个有效能的沟通者〉,《教牧期刊》第九期2000年5月,109-136页,当有裨益。
[29] “就在今日这个万维网(WWW),或是互联网络(Internet)勃兴的时代,人与人的相处可以建立起另一个空间,或说是在一个创建的空间建立人与人的相处。有人称这为虚拟空间(Virtual Dimension)或是电脑空间(Cyber Dimension,Cyber该字迄今未有十分贴切的翻译,意指因着计算机科技所创造的环境。可指到透过单一计算机里面的联络,有时是计算机与计算机之间的联络,有时是透过互联网络穿梭的讯息世界。)。笔者不太喜欢虚拟空间这个翻译,有着不真实的意思,可能‘像真’比较贴切,但是‘像真’好像暗示‘假’的意思。其实这个新的空间是一个真实的空间,虽然是一个可以随意开启又关闭的空间,里面所沟通的却是实在的讯息。然而在这个空间,我们不一定受着既有时空限制,按着现时的发展趋势,这空间所能传递的讯息该不会停在两度空间的,讯息可以是立体的,全面的。”汤绍源,《你的梦,我的梦》(http://www.cheungchaubc.org./editorial/001.htm 2000年10月)。
[30] 请继续留意下文,将会专段处理。另参林俊华,〈响应陈韵琳在传讯时代作个有效能的沟通者〉,《教牧期刊》第九期2000年5月,147页的注17。
[31] 笔者决定不带读者进入技术性的讨论,究竟64K频宽是甚么等问题。不熟识该等科技游戏的读者只需以数字的多少来意会当中的分别就是了。
[32] 笔者并不暗示能力相等于事实,当中并无必然性,只有关联性。现象并未显示人皆有其网站。
[33] Napster软件允许点对点交易的出现,打破了中央控制网上采购的能力,带来历史性的官司。凡此种种皆拒绝了中心,增强了“零散”的权力。
[34] 就着族群文化的发展,香港的步伐大概慢五至十年,但因近二十年来香港多方面的迅速发展,加上全球化的加剧,香港和西方世界的发展步伐颇为一致,对于族群的描述也足够地相近。至于中国大陆不同地区之间差别相当大。
[35] 从本文的角度来讨论,X一代是比较模糊的一代,与婴儿潮一代甚为相似,但也有完全不似的地方。他们是成长中从未受过战乱之苦的一代,但在风格上未必与婴儿潮有划时代的大分别,若需做出个别研究,以基督教为出发点的可参考George Barna, Baby Buster, the Disillusioned Generation (Chicago: Northfield Publication, 1994),一般的讨论可先参考Douglas Coupland. Generation X: Tales of an Accelerated Culture. (New York: St Martin’s Press, 1991),Coupland是首先赋与X一代名字的作者,然后可参考Karen Ritchie,《X世代营销大法》,许芳译,(台北:远流出版社,1997)和Bruce Tulgan,《X世代的价值观》,李根芳译,(台北:天下文化,1997),对X一代有颇为精辟的分析。
[36] 汇聚科技联盟是致力研究新兴数码经济模式对商业的影响的智库,大商家过渡(例如:Fortune 500)商业数码化的顾问公司。
[37] Don Tapscott, Growing Up Digital, the Rise of the Net Generation (New York: McGrawHill, 1998).
[38] “The term Net Generation refers to the generation of children who, in 1999, will be between the ages of two and twenty-two, not just whose are active on the internet. Most of these children do not yet have access to the Net, but most have some degree of fluency with the digital media. The vast majority of adolescents report they know how to use a computer. Nearly everyone has experience with video games. The Net is coming to the households as fast as television in the 1950s.” Don Tapscott, Growing Up Digital, 3-4.
[39] 一般来说,广播是指由一来源向众多受众传递,窄播是以一对少量或一受众的传递方式。
[40] 保罗·李文森,《数位麦克鲁汉》,宋伟航译,台北:猫头鹰出版社,2000,324页。
[41] Mark Poster. The Second Media Age. (Cambridge: Polity Press, 1995), 1.
[42] Tapscott, Growing Up Digital, the Rise of the Net Generation, 3.
[43] Tapscott, Growing Up Digital, 26.
[44] Tapscott, Growing Up Digital, 26
[45] Tapscott, Growing Up Digital, 33.
[46] 陈韵琳,〈在传讯时代作个有效能的沟通者〉,《教牧期刊》第九期2000年5月,112-113页。
[47] Ibid, 132.
[48] 陈韵琳语:“经过组织的经验事件,加入智性判断及趋势思考,数据才会成为信息。”《在传讯时代作个有效能的沟通者》,127页。
[49] Don Tapscott. Growing Up Digital, 33.
[50] 保罗·李文森,《数位麦克鲁汉》, 31页。
[51] 亚马逊的成功不在乎赚了多少钱,而是在乎它运用的科技财技概念有否市场。迄今,亚马逊还是每年亏本,但股价却节节上升。这正刻画了互联网虚拟世界的矛盾性,成功的度量也是虚拟的,这是下一段的讨论点。
[52] 参保罗·李文森,《数位麦克鲁汉》,31页,另Tapscott, Growing Up Digital, 6-12指出公司的运作远比既有的资源来得具决定性,因为挑战来自数码化和网络化的信息,再没有中心性的信息,大家都是向四方八面的竞争,见 Tapscott, 10。
[53] 套用麦克鲁汉的观念,媒体皆有其生态(ecology),李文森,《数位麦克鲁汉》,79页。
[54] 互联网去中心的讨论请参考李文森,《数位麦克鲁汉》,151-171页。
[55] 特别参考Don Tapscott. Growing Up Digital, chapter 4及陈韵琳,《在传讯时代作个有效能的沟通者》,125-126页。
[56] 网上色情电话便是一例。
[57] 李文森,《数位麦克鲁汉》,台北:猫头鹰出版社,2000,114页。
[58] 有趣的是,RoboCop这套电影也是Mark Poster. The Second Media Age中的一个讨论点,Poster认为RoboCop这个人物的化身是信息控制了身体,现实是由信息的运用来体现的。所以力量的来源是一撮一撮的数据,善用者为王,反之为寇,139-140。所以中心仍然是那个组合数据的我!
[59] 约翰·奈斯比,《高科技·高思维》,尹萍译,台北:时报出版社,1999。这本书不会像他先前好几本书一样跃上畅销榜,应该是未能敲起人共鸣的心弦。
[60] 应为访问稿,出处不详。